〈自你眼眸我得以重生-VI〉(維勇/ヴィク勇)

以維克多視角,大致按照時間軸發展的原作向長篇(名為長篇的分析文)第六彈。一心想著要把動畫六、七集的部分一起寫完,這幾天一直卯起來狂寫。一邊想著「噢,該不會這次不會爆字數了」,一邊還是看著日出爆了。

我深深的感到絕望。(艸)

總之這篇是動畫第7集~7.5集的內容,一如往常的分析雖有捏造更多,總而言之就是維教練陷落瞬間。

不好意思因為太執著於把這篇寫完,因此上一篇的留言還無法一一回覆。謝謝大家留言跟我聊天,萬分感謝,會繼續努力,晚一點也會回的(抹淚)。另外之前發的短篇《愛之喜悲》好像被關進時光精神屋了........我不曉得該怎麼讓它出來,非常傷心。

OK的話,以下正文GO~


◆ 

勇利的狀況不好。

維克多站在場邊,眺望上冰練習的勇利。儘管理應已經過一晚的休息,但維克多的選手不只完全沒有達到到該有的水準,就連待在場邊聽維克多指示時,目光都數度渙散,還要刻意強打起精神才能把維克多的話聽進去,時不時就閉上眼皮。如果以昨天短曲表演的勇利作為標準,那麼此時勇利的狀態儼然差到不行。

──這個樣子,根本撐不到晚上的比賽啊。

維克多深深皺起眉頭,心想泛起嘀咕。

緊接著剛結束的短曲競技,Grand Prix系列第三站──舉辦北京首都體育館的男子單人自由滑比賽,將於隔日晚間展開。

自由滑項目是依照短曲成績排序,因此昨日短曲第一位的勇利的出場順序便是第二組第三位,換言之即是壓軸演出。

本來,維克多在看了勇利的短曲演出後,對他又多添了幾分信心。他以為,勇利應該克服了容易怯場的毛病,得以完全發揮出該有的水準。然而,事實證明新手教練維克多還是太過天真。

維克多不曉得這個心理承受能力經常起伏不定的選手究竟又怎麼了,明明直到昨晚回到酒店前,勇利看起來都很意志高昂,甚至說出「要跟維克多教練一起奪下勝利」之類的豪語。然而,今天看來卻一副根本沒睡飽的樣子。

莫非是因為情緒太亢奮才睡不著覺?或者是因為擔心自由滑的表演,導致睡得不安穩?維克多不著痕跡地覷著他,心想若是勇利的話,後者的可能性鐵定更大。

等到勇利再次回到場邊,維克多立刻仔細端詳起他的臉,果然在勇利眼眶底下發現淡淡的陰影,勇利帶著疲倦的表情抽起馬卡欽面紙盒的衛生紙,也一直不敢直視他。

「勇利。」

聽到維克多叫自己的名字,勇利瑟縮了一下,心虛地抬頭看他。

「你昨晚沒怎麼睡吧?」

「……呃、有睡一點點。」勇利支吾的回覆。

嗯,果然沒睡。維克多見狀,篤定的斷言。

「看來只好先回旅館休息一下了。」

「不,我真的還好,用不著特地為了這種事情……」

「是嗎?對我來說可不是小事喔,畢竟教練隨時都必須關心選手的身體狀況呢!」

維克多臉上露出安撫性的微笑,相反地手則牢牢扣住勇利的手腕,不由分辨的再次強調:「我覺得,睡一下會比較有精神。」

──沒睡飽的話,只要補眠就好了。

某方面異常直率的維克多如是想,儘管勇利還想否認,但仍不敵維克多的步步進逼,終於退無可退的縮到牆角。

 

如此這般,維克多成功塞住勇利的話,地將才下了冰場的勝生勇利拖離體育館,一路直奔回兩人下榻的日航酒店。無視於勇利的抗議,維克多叫了客房服務,逼他吃完東西以後便把勇利剝到只剩貼身衣物、戴上眼罩,然後扔上自己的床鋪。

「等、等等,維克多!」

就維克多的觀點,比起多穿綁手綁腳的睡衣,當然還是毫無負擔地鑽進被窩最舒服;眼罩亦是差不多的道理,維克多理所當然地認為把光線遮斷當然更容易入眠。不過,他明顯忘記了這僅僅是他個人的習慣,對勇利而言卻似乎剛好會造成反效果。

因為視線被遮斷,而且還是衣不蔽體的狀態,勇利直接驚叫起來,但被維克多完全忽略。

「好了!現在是乖孩子的睡覺時間。」維克多愉快地說完,一把就將被子往勇利身上蓋:「到晚上的比賽之前,都給我好好睡午覺。」

雖然不曉得是什麼原因讓勇利昨晚睡得不好,但現下既然他已經缺乏睡眠,維克多直覺地就認為應該讓勇利補眠。畢竟,睡眠這種東西,即便多一小時也會有些幫助,而比賽前睡個好覺總是能讓人放鬆。

房間窗簾已經被維克多密實的拉上,好讓陽光不會照進來干擾睡眠。維克多也踢開皮鞋爬上床,側躺到勇利身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輕拍勇利。儘管對方仍嗚咽著反對,但維克多沒有理他。

「不要擔心……我以前都是睡到比賽前最後一刻才會起床呢。」

他柔聲安撫勇利。

維克多那容易緊張的選手依舊試圖扭著身體,但因為被維克多給趴著壓住了,終於無可奈何的安靜下來。

──這樣的話,應該就能稍微讓神經沒那麼緊繃了,維克多心想。

誠然,維克多無法理解勇利那如同情緒坐雲霄飛車的心理,但即便於滑冰一路走來稱得上順遂的維克多,亦非完全沒體會過類似的狀況。

他也曾想著隔日的賽事而沒有辦法馬上入眠,吃不下東西;明明站在場邊,但總覺得觀眾和全世界的一切都離自己很遙遠。緊張感和壓力像刺一樣霹靂啪啦的流貫全身,有時甚至還沒開始比賽就已經感到手腳冰冷麻痺。

特別是從青少年組升到成年組後,突然抽高的身軀和增加的體重打亂了維克多原先纖細的協調性,讓他花了不少工夫才克服。那陣子,每一天的訓練簡直都像在跟自身拉鋸,除了高強度訓練本身造成的疲倦,更多是力不從心的煩悶,那樣的疲憊即便到上場比賽前都揮之不去。

在不得不面對此種煩躁情況的那幾個賽季,維克多選擇貫徹他一直以來的我行我素,也就是半途開溜回旅館睡一覺;把冰場跟比賽全都拋諸腦後,沒心沒肺的酣睡,直到雅科夫氣沖沖地跑回旅館拍門找人才醒來。

沒錯,睡一覺就好了。

在獨自一人的夢境裡頭,被令人安心的黑暗給包圍,沒有任何喧囂,彷彿失去重力,只有蜷起身體的細碎呼吸。

維克多以為,這種做法對勇利應該也有效。

隔著棉被,可以感覺到勇利規律跳動的心跳聲與胸膛舒適的溫度。不知不覺維克多也閉上眼睛。朦朧間,他覺得自己的手依然還輕拍著勇利,而唇邊則斷斷續續地逸出一些話語。

勇利。

沒問題。

不用怕。

我給你的訓練絕對不會背叛你。

──大約是諸如此類的東西。

他環著勇利,感覺對方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或者其實是維克多自己的呼吸放慢了,他慢慢失去意識。

 

兩人的午睡持續了幾小時,直到維克多設定在手機的鬧鐘準時發出聲響。

勇利幾乎是一聽到聲音就彈起來,四處摸索著眼鏡還有自己的衣物,但因為慌張又不清楚維克多扔的位置,花了比預想還多的功夫。至於維克多則慢條斯理地坐起身,伸懶腰打了個大哈欠後,才把大衣穿回身上,並悠哉地說:「時間差不多,該出發了唷,勇利。」

本來,維克多是抱著至少在午覺之後,勇利的精神能好一些的期望。然而一走出房間,他就發現勇利異常沉默。來到體育館後,想補充水分卻頻頻發抖、連運動飲料的蓋子也打不開的勇利,則確證了維克多最糟的想像。

──勇利沒睡著,一點也不。

「勇利,午睡沒睡成?」在男子單人第二組的選手上冰練習前,維克多掛著大大的微笑抓住勇利雙肩問。

「不,睡了睡了睡了!」

勇利嚇了一跳,可憐兮兮地抓著依舊沒能喝上一口的飲料瓶。不過,維克多可不會吃他這一套。

「……六分鐘練習的時候,不准跳躍。」

「欸!?」

勇利聞言立刻驚叫起來。然而,維克多判斷這是目前最適當的處置,因此一點也沒放鬆,他以威脅性的語氣再次強調:「這是教練的命令喔,勇利。」

假使練習的時候因為精神不繼而跳躍失敗,恐怕勇利會更失去信心,進而影響到比賽,誰叫勇利就是容易焦慮呢──維克多才剛這樣想著,一如往常好強而不肯乖乖聽話的勇利便跳了起來,然後直接摔倒在冰上,連擅長的三周前外跳都沒辦法跳好。

維克多習慣性敲著臉頰的動作停頓下來,感覺心裡有一陣冷風掃過。同時,彷彿還有假想的滑冰小天使一齊在他耳邊合唱:『糟糕了~糟糕了維克多。』而在勇利頂著陰沉的表情滑回場邊之後,小天使們好似唱得又更勤了。維克多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把那些雜音都甩掉,才趨前迎接勇利。

「嘛,就算練習沒有跳好,正式上場卻成功的情況也很常有呢~」

陪勇利走回準備室時,維克多試著以開朗的語氣鼓勵他,對勇利違背教練指示堅持跳躍這件事也一個字都沒提。儘管如此,成效仍沒有太好的樣子,勇利只是一股勁的小聲道歉。

「對不起……」

「來,再稍微做點熱身吧!」

維克多刻意揚起聲音道。為了填補自己和勇利之間的沉默,好讓勇利的思緒不會繼續往負面的方向轉,維克多盡力朝他搭話。然而,無心交談的勇利對維克多想出來的話題一點也不熱心,回應有一搭沒一搭。隨後,兩人終於走到足夠空曠的地方,勇利說完「那麼,我就先去熱身了」,便一個人躲到牆角開始拉筋,留下慢慢笑不太出來的維克多。

 

等到男子單人自由滑比賽第一組開始,情況更進一步惡化,勇利的緊繃已經達到連旁人都能輕易看出來的程度。

第一組最先出場的選手,是前一天排名第六的季光虹。為了替本國選手加油,體育館的工作人員有不少都特地放下手邊工作,聚在準備區的電視觀看場上動態的轉播,勇利也看了。

然而,他不曉得是哪根神經突然燒壞,看沒多久就突然伸手把電視的電源切掉。一台、兩台、三台,維克多眼睜睜的看著電視在周遭抗議聲中被勇利莫名其妙關掉,又旋即給圍觀的人群打開來。季光虹表演的曲子從電視音響傳出,那似乎是某部老黑幫電影的配樂,帶有飛車追逐般地速度感。維克多有瞥一下,前半段的表演相當不錯,但從中盤開始就不是很穩定,完成度亦還不夠。講直白一點,維克多不認為季光虹的成績足以威脅到短曲便拉開差距的勇利,勇利自己應該也能輕易看出來才對。可是,此時的勝生勇利卻焦慮的雙手摀臉,好似季光虹的表演讓他覺得自己快完蛋了一樣。

維克多站在一旁,無言以對。

很快地,第一組第一人的表演結束,電視機前的人們也嘈雜著發出評論。但自我隔絕於人群之外的勇利依舊摀著耳朵,滿臉陰鬱的坐在一旁。

緊接著季光虹,第一組第二名上場的選手是克里斯多福‧賈柯梅蒂。如同維克多的預測,季光虹的成績並不是太理想,相較之下冰場老將克里斯則滿臉勢在必得的表情。維克多對那樣的神情再熟悉不過了,維克多以前便曾在克里斯的追擊下,幾度感覺到彷彿刺上背脊的危機。當然,對他來說那可是宛如賭博的興奮感觸,對手追得越緊、賽況越是千鈞一髮、觀眾越是感覺維克多拿不出更多東西了,自己最後於冰上制壓住一切的感覺便越是痛快。

但勇利不同。

比起自己滑得暢快與否,更先想到旁人是否看得舒暢的這個青年,滑冰的出發點便與維克多有根本差別。

──假使讓勇利繼續看克里斯的表演,一定會給他造成更大的心理負擔。

維克多擔憂的望著在墊子上繼續暖身的勝生勇利。長年和克里斯在賽場共競的他比誰都明白,克里斯這次比往年的賽季更早動了真格。以防萬一,維克多方才已經勸他戴上耳機,看來是正確的決定。

 

等到唱名結束,克里斯在場上站定,表演曲《西班牙狂想曲》也開始在體育館內悠悠迴盪。他今天穿著點綴紅色裝飾的黑色表演服,帶有幻想風味的樂曲伴隨克里斯悠然卻強勁的表演,宛若志得意滿揚起紅布的鬥牛士,醞釀出濃烈美酒般的香醇氣氛。觀眾席一陣一陣的跟著克里斯的動作驚呼,與此同時,維克多的選手卻在扶著牆活動腿部肌肉時,因不安而幾度暫停動作。

──到底怎麼了,勇利。

看到勇利如此異常的變化,維克多也感覺焦慮在腹部蔓延開。他簡直想把勇利的腦袋打開看看裏頭都裝了些什麼,或者乾脆把他感受壓力的那條神經給剪斷,怎麼樣都比現在儼然快莫名所以被壓垮的勇利好。

才這樣想著,維克多突然察覺到背後有熟悉的機械操作聲。他猛回過頭,發現不知何時已有媒體拿著攝影機拍攝勇利熱身的情形。恐怕是想先卡位,等克里斯的表演一結束就要第一時間搶問勇利的想法。不……這樣說不通,更有可能是從剛才的行為察覺到勇利的狀況,希望趁機獲得獨門畫面也說不定。

維克多咬牙。

在那瞬間,他明確感覺到怒火在胸口翻騰。

「勇利,去別的地方熱身吧!」

維克多一把抓住勇利,把他拖離原本的地點。那些記者沒膽追在已經動怒的維克多後頭繼續拍攝,但維克多的憤怒卻無法馬上止息,他乘著上湧的血氣大步快走。勇利沒有反抗,只是踉蹌的被維克多拉著跑。

有沒有人少一點的地方?

哪裡都好,就不要是會被煩人記者逮到的地方。

從他拉住勇利的手可以感覺到細微的顫抖,維克多抿住嘴唇,慢慢緩下腳步,回望勇利。後者看了維克多一眼,旋即無言的垂下頭。

──勇利。

維克多張開嘴,想呼喚自己選手的名字,但說不出口。當然,勇利沒有拒絕他,沒有像以前在長谷津那樣盡全力的閃避維克多,然而勇利明顯正害怕著什麼。

維克多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最後,他做了當下所能想到最直接的舉動。維克多伸手環住勇利,將他拉近自己身邊,直到身高略矮於維克多的勇利整個人都被圈在他的臂膀裡。勇利的手很冰,臉上則一點血氣也沒有,但在維克多靠近他的時候,總覺得勇利的輕顫有好一些,這給了維克多一點信心。

「我們要……去哪裡呢?」勇利抬起頭小聲問他,看起來全然的信任,但聲音裡頭又有種難以言喻的無助。

「我想,底下的停車場應該比較不會有人打擾。」

維克多想了一下體育館的構造,決定帶著勇利去到底層的停車場。勇利點頭,毫無異議的順從了維克多的提案。維克多護著勇利走下樓梯,兩人的腳步聲在空蕩蕩的樓梯間迴響。維克多收緊手臂,明明他正抱著的是勇利那半點都與柔弱扯不上邊的身軀,想要保護眼前這個人的渴望卻不斷湧現出來。

如果換作是以前的維克多,鐵定早就放棄了。

他想必會露出狀似溫柔的冷淡笑容,退到不會被麻煩沾染到的距離,望著勇利獨自掙扎。沒辦法,誰叫他那麼軟弱呢──維克多一定會這樣想著,然後開始盤算要是勇利中國站初戰就失利,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走。然而,對現在的維克多來說,「放棄」兩個字全然不在他的選擇之中。

自然,維克多選擇休息一年擔任勇利時,本來就沒有打算失敗。他會全力避免勇利失常,想盡辦法讓他成功,哪怕動用到維克多本人對勇利的吸引力,但並不會脫離一個教練該有的客觀立場。畢竟,那即是維克多最敬愛的教練雅科夫所教給他的師徒關係。

──把選手和教練中間的那條線給清楚劃開,冷靜的判斷情勢,說到底選手與教練無論再怎麼親密,仍然是帶有支配性的師徒關係。

從以前開始,只要一站到比賽場內,雅科夫就會清楚地讓維克多知道,他是名為「維克多‧尼基弗羅夫」的選手,僅是「維洽」,而不是可以撒嬌取鬧的維堅卡。維克多也以為,自己就該這樣對待勇利。恐怕勇利之前的教練一旦遇到類似的狀況,同樣都是採取差不多的處理方式。

儘管如此,維克多現在的所做所想卻逐漸偏離常軌。無論他怎麼說服自己,一個普通的教練都不可能在選手明顯怯場的時候,感覺到這種高到異樣的保護欲才對,但維克多的腦海竟開始浮現想將一切讓勇利害怕的東西全部掃滅的念頭。

顯而易見的異常。

太不對勁了。

維克多心底警鈴大響,卻不知該如何停下這樣的想法。

 

「那個,維克多……現在排名是什麼狀況了……」

下到停車場後,由於維克多強烈要求,勇利沒有把方才戴上的耳塞拔掉。聽不清體育館廣播的勇利惶惶然在維克多面前轉圈,希望維克多能告訴他比賽現況。而維克多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克里斯才剛在自由滑取得優異成績,超越季光虹躍居首位。

「好好、勇利,先來個深呼吸吧……」

維克多舉起手,笑著試圖安撫勇利。儘管嘴上這樣說著,維克多的內心其實也早已慌亂起來。從停車場的樓板,可以隱約聽到樓上傳來歡迎披集‧朱拉暖登場的掌聲,隨後響起這名泰國選手所選用的樂曲。

《新闢之地》,記得是叫這名字,是一部老電影的主題曲。維克多以前也看過那部電影,是講英國的女滑冰選手和泰王國的君主陰錯陽差墜入愛河的故事,還一連拍了兩集。由於難得有花式滑冰選手為主角的經典電影,故特別受選手們喜愛,無論第一集的主題曲《來滑冰吧!》或這首《新闢之地》,都是常出現在比賽選曲或表演的熱門曲目。

不過,由貨真價實的泰國男選手來演繹這首曲子,倒是未曾有過的新舉。維克多一邊望著勇利重新他的熱身,一邊聽著樓上的聲音。

從昨天短曲的《來滑冰吧!》到今天的表演,披集‧朱拉暖顯然有心要把這兩首歌賦予全新的詮釋。透過如同波濤的陣陣掌聲,可以想見披集‧朱拉暖的表演應已一口氣抓住了觀眾的心。等披集的表演結束,觀眾的喝采立刻爆開來,一直沒停過的掌聲更響了,連停車場都聽得一清二楚。應是場相當成功的演出──才剛這樣想,維克多就立刻留意到身旁勇利的動作。

他剛才聽得太專心,竟沒有發現勇利不知何時已經把耳塞拿開。

維克多陡然一驚,感覺到某種冰冷的東西落到自己胃裡。在他的腦袋反應過來以前,維克多已經一個箭步衝上前,猛然摀住勇利的耳朵。

「不要聽!」

維克多大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震盪。

勇利愣愣地看著維克多,他握在手上的耳塞啪的一聲掉下地面,滾了幾圈才停下。維克多依舊摀著勇利的雙耳,像要把他跟來自賽場的聲音徹底隔離那般用力。

然而,勇利已經知道樓上發生了什麼事。

停車場上方,屬於披集‧朱拉暖的掌聲還兀自響個不停。從那樣喧鬧的歡呼,任何人都能輕易想像披集的表演有多精彩。維克多從勇利的表情看到清楚的懼意,然而維克多竟無法觸及那恐懼的源頭。

維克多維持摀住勇利耳朵的姿勢動也不敢動。

他很焦躁,同時也無比困惑。維克多未曾見過勇利如此膽怯的模樣,或者說他從未想過勇利竟可以害怕到這種地步。要是更年輕而心智未臻成熟的選手,會因競爭對手的成績而動搖倒無可厚非。然而勇利明明是早已出賽無數的熟練選手了。賽前容易緊張還能理解,但不該懼怕到這種地步。

──我到底該說什麼,才能讓勇利重拾幹勁?

──完全不明白。

時間所剩不多,很快就要輪到第二組的選手上場。維克多朝勇利又靠近一些,這使得兩人原本約莫一臂之遠的間距縮短到近乎為零。在停車場昏暗的燈光下,維克多端詳著勇利的面龐。

儘管面帶退縮,那張臉在維克多看來依舊憐愛無比。維克多像捧著纖細藝術品般小心翼翼的覆著勇利的臉,不知該怎麼勸慰他。

從以前到現在,生命只有滑冰的維克多未曾熱切地想過為誰做什麼,總是理所當然地接受旁人對自己奉上的讚美或資源。維克多從來沒有真正打從心底在乎過一個人,甚至替對方的困頓或苦惱感到近乎感同身受的惋惜。維克多幾乎不用費什麼心思,只要繼續他唯一在乎的花式滑冰,扮演眾所期待的冰上之王,成就、金錢甚或愛慕就會自己前仆後繼而來。

但現在不同了,他有勇利。

維克多渴望讓勇利蘊含的光芒獲得他應得的評價。能那樣震盪維克多內心的動人表演,不應該沒沒無聞的就被埋沒。

因此,從昨天的短曲表演之後,維克多便確定了自己先前朦朧的想法:他想讓更多人看見勇利。維克多希望讓全世界知道,是他維克多‧尼基弗羅夫,不是其他任何人,讓勇利的天賦真正綻放。

為此,勇利必須勝利。

維克多一心一意希望能幫助勇利度過這次的難關,並對自己無功的努力感到心浮氣躁──美麗、燦爛又澄淨的勇利,明明有那樣耀眼的才華,卻如此容易受到外在的變化侵襲。維克多知道勇利的恐慌仍未完全緩和,就這樣登上賽場的話,情況並不樂觀,但他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了。

樓上,第二組的雷歐‧德‧萊‧伊格尼西亞開始了他的表演,優美的詠嘆調斷斷續續傳到地下停車場。

聽見雷歐的表演樂曲,勇利的視線對上維克多,他輕輕抓住維克多依然摀住自己雙耳的手,小聲說:「維克多,差不多快輪到我……該回去了。」

維克多順著勇利鬆開手,繼續凝視著他。但勇利卻別開視線,低著頭越過沒有動作的維克多,往樓梯間走去。

──選手的心就跟玻璃一樣易碎。

維克多想起教練們偶爾會在酒宴開玩笑提到的這句老話,他默默咀嚼這個想法。

花式滑冰是同時講究表現力、體能和技術的競技,也需要選手高度的專注力。特別是單人的比賽,選手個人的狀態會殘酷的反映到成績。因此,沒有一個教練希望自己的選手在賽前崩潰,他們會想方設法維持選手基本程度的精神安定。比如維克多相處多年的教練雅科夫,一旦遇上選手過度緊張的狀況時,便會謹慎地加以安慰。

可是,沒有人能告訴維克多,面對像勇利這樣的狀況該怎麼做。他試過繞開勇利的地雷安慰對方,但沒有用;通常有效的肢體接觸──事實上,親近的人所給予的肢體接觸據說的確有安撫心神的作用──亦沒能產生預期的效果。

換言之,一個普通教練能提供的所有協助,都已經無法幫上現在的勇利。維克多苦惱極了,這或許便是勇利前任的教練們紛紛煞羽而歸的原因。與此同時,某部分的他則在腦海深處持續囁嚅著惡魔一樣的想法。

『既然那麼容易碎,乾脆徹底打破看看不就得了。』

維克多沉下臉。

他想拉住勇利,想對他大吼就這麼上去表演一定會出問題,希望勇利清醒一點。

他在心底掙扎許久,找不到對策的維克多終於在最後一刻屈服了。

「──勇利。」

在勇利走進樓梯前,維克多出聲叫住了他。勇利回過頭,看起來只是疑惑,對維克多接下來將採取的行動沒有絲毫懷疑。維克多想著自己將要說出口的話,右手不自覺的用手指梳過頭髮。

確實,絕對不會有哪個合格的教練會想到這麼做。但另一方面,或許勇利歷任的教練也沒有一個能如維克多,是被自己的選手當作與滑冰生命同等重要的存在。維克多明白自己在勇利心底的份量,這使得他決定鋌而走險一次。

維克多張開嘴,在理智阻止自己以前便脫口而出:「要是勇利在這次自由滑失敗,沒能站上頒獎台的話,我就負起責任,引咎辭職。」

維克多語音剛落,勇利的表情就僵住了。

方才那句重話的餘韻彷彿漣漪,在空曠的停車場慢慢散開。勇利站在漣漪中央,不敢置信一樣的微張著嘴。他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茫然的看向維克多。維克多的右手不安的滑到頸側,他嚥下口水,緊張的注視勇利的反應。

然後,勇利就哭了。

眼淚從勇利的兩頰滑落,而他一直故作平靜的表情也整個垮下來。

「……為什麼,現在還要故意說這種試探我的話呢。」

勝生勇利皺著眉,一邊反駁,眼淚一邊從眼眶啪搭啪搭的落下,讓維克多瞬間慌了手腳。啊、怎麼辦,真的碎了、搞砸了。就在維克多慌亂的思緒中,假想的小天使唱詩班重新出場,在他耳邊高歌著指責:『笨蛋~愚蠢的維洽~你弄哭他了了了了了。』

雖然維克多以前也不是沒遇過無意間弄傷誰的感情,結果讓對方當場掉下眼淚的經驗,但此一時彼一時。結束掉他人擅自給出的愛慕而使其哭泣是一回事,因為自己的輕舉妄動而害心愛的孩子落淚,則又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抱著愧疚的心情,維克多求饒般舉著手趕到勇利面前。

「抱歉……勇利,我剛剛並不是認真的想……」

沒想到,勇利不只哭泣,更自暴自棄的對維克多大喊出聲。幾乎從未對維克多大聲過的勇利讓他有些呆住了。勇利緊握著拳頭,像要把所有委屈都宣洩出來一樣,一邊哭一邊說:「輸了以後被批得一無是處什麼的我早就習慣了,可是這次還會連累到維克多,所以一直很不安啊!總擔心著維克多是不是早打算辭去教練、不想當了──」

聞言,維克多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沒有想過勇利不安的源頭竟然是自己,也沒思考過其實勇利一直擔心維克多離開的問題。

確實,維克多最開始接近勇利有自己的意圖,也曾覺得勇利麻煩,盤算著實踐完想法以後就回去俄羅斯。然而那些自私的念頭早就隨著這幾個月與勇利實際相處而煙消雲散。他在勇利身上感覺到比原先預期遠遠更多、更美好的東西,維克多貪婪的想知道那些陌生的感觸究竟是什麼、可以推動兩人到什麼程度。所以,事到如今,維克多根本不願意隨便拋下勇利離開。

他不曉得該怎麼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對方,只能笨拙地表示:「我怎麼可能會這樣想呢。」

「──這我當然知道!」

出乎意料,在維克多的話講完以前,勇利就嚷著打斷他。說完,他扁起嘴抽咽起來,還是哭個不停。至此,維克多終於願意承認,自己被完全打敗了。勝生勇利不只讓維克多引以為傲、游刃有餘的人際距離徹底化為泡影,而且他光是掉個眼淚就可以讓維克多失去正常判斷力。

維克多沮喪的嘆口氣,有些尷尬的抓抓自己的頸子,別開視線:「我不太知道該怎麼應付人哭啦……這種時候該怎麼辦啊,是不是親你一下就不會再哭了?」

 

……我到底在說什麼。

話一說完,維克多馬上就後悔了。

遜斃了、慘到不行,簡直就像在償還以往下了冰場就遊戲人間的利息,所有維克多聽說過的花言巧語突然都躲個不見蹤影。他蒐遍腦海也只找到一些根本派不上用場的句子,又不能像馬卡欽一樣,一做錯事就垂下尾巴躺平請求原諒。

當然,剛才那亂七八糟的回答一點也沒有止住勇利的眼淚。

「才不是這樣!」

聽到維克多的回答,勇利好似很不滿的喊出聲。

臉頰跟鼻子也都哭紅的勇利無視他自己滿臉的眼淚,哭著嚷嚷。隨著他的動作,豆大的淚水掉得更兇了。

「……你應該要比我自己更相信我會贏啊!什麼都不說也沒關係,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啊!!」

聞言,維克多的思考徹底停住了。

──我沒有嗎?我不相信勇利嗎?

他在心底揣摩這句話,很不願意承認那或許就是潛藏的實情。比起勇利,維克多知道自己有更多條選擇可走,或許這使得他表現得沒有自以為的那般熱心。也可能維克多就只是純粹……就只是純粹還抱著對勇利是否能好好完成表演的懷疑,在他心底某塊仍存在勇利一緊張就會失敗的預期。而假使勇利失敗,維克多身上也有好幾個順應的選項在等他,他並沒有徹底把那些可能性都切斷──無論他表面上如何以勇利的教練自居。

停車場的光線並不亮,但哭泣的勇利看起來竟異常清晰。哭喊完那句話,日本青年啜泣著再度垂下頭。維克多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勇利,他惶惶的正想開口時,勇利已經用夾克的袖子把眼淚抹掉,猛轉過身。

「再不快點就要遲到了。」

他生硬的說完,就低著頭快步走上樓梯。

 

 

他們差不多是在第二組第二位的格奧爾基‧波波維奇快要表演完的時候,才險險趕回賽場。維克多護著勇利,無視於周遭人們或驚訝或疑惑的目光,堅定的走到場邊。不過一到場邊,勇利就自動掙脫維克多的懷抱,獨自望向剛結束演出的格奧爾基。很快地,格奧爾基向觀眾答禮致意完,花男孩也衝上場撿走禮物,終於即將輪到勇利登場。

「沒問題嗎?」

維克多問勇利,後者點點頭,扶著維克多拔下冰鞋的鞋套。維克多依然難掩擔憂的望著他──這次不是出於對勇利表演的擔心,純粹只是在意剛哭完的勇利是否已覺得好受一點。勇利的眼睛還有些紅,嘴角也一直垂著都不說話,維克多乖乖把馬卡欽面紙盒遞到他面前,一邊偷覷勇利的臉色。

──要是能問問雅科夫,遇到這種狀況該怎麼辦就好了。

維克多有些彆扭的想,心裡明知雅科夫雖是把教練當得有聲有色,但至今仍被前妻吃死死的那男人大概什麼忙都幫不上。

勇利抽了幾張面紙,用力擤了一下鼻子,才把面紙仔細包好。維克多伸出手,正想接過垃圾,卻沒料到勇利根本沒打算把面紙團交給他。

在距離維克多只有一臂之遙的地方,勇利鬆開手,放任面紙團往冰場掉。維克多嚇了一跳,連忙往前撲,好不容易才撈住垃圾沒讓它掉到冰上。旋即,趴在圍欄的他感覺到頭頂傳來一陣輕壓。

是勇利的手指,不偏不倚的壓在維克多的腦袋中央。接著,他像安撫小孩一樣輕拍了維克多的頭一下,便逕自滑向場中央。

維克多啞口無言的摸著髮璇抬起頭,剛好看到勇利張開雙手接受觀眾歡迎的掌聲。他愣愣地看向表情平靜地就定位的勇利,整個人都迷惑起來。

甚至,在「Yuri on ice」的樂聲響起之後,勇利還露出微笑。

──怎麼覺得反而是我被安慰了?

維克多不解地想。

然而維克多不覺得自己有做出什麼能夠讓勇利突然放鬆的舉動,難道說真的只是陪在他身邊就足夠了嗎?

抱著困惑的心思,維克多繼續望向開始演出的勇利。無論如何,以勇利教練的角度,能看到他在最後一刻恢復正常水準表演實為萬幸。

在「Yuri on ice」輕柔的樂聲中,勇利帶著柔和的笑容滑過最開始的鋼琴獨奏,跟方才在停車場崩潰大哭的他簡直判若兩人。很快地,鋼琴演奏來到第一個斷音,勇利漂亮的完成第一個四周後外點冰跳。爾後,勇利追隨著琴聲,張開手臂滑過潔白的冰面。那是維克多相當喜愛的步伐,輕盈、優美,彷彿不知凡俗為何物。至此,一直提心吊膽的維克多總算鬆了一口氣,振奮的比了一下激勵的手勢。

在「Yuri on ice」的演出,維克多總共編排了二種、共三次的四周跳。其中,兩個是勇利擅長的後外點冰跳,剩下的那個則是他近來才開始比較熟捻的後內跳。而當小提琴開始加入演奏後,勇利更輕鬆的躍起,精彩完成了第二個的四周後內跳,使得維克多忍不住舉高雙手高呼起來:「太完美了,勇利!」

整晚都沒睡什麼覺,剛才還因為維克多而大哭一場的勇利,竟連原本不太順暢的後內跳都能順利完成,無形地也讓維克多信心大增。

 

「愛」。

在他們著手完成「Yuri on ice」的編舞時,勇利曾告訴過維克多,這首曲子希望能表現出他心中的「愛」。勇利說,因為他自己是個笨拙的人,一旦想用言語表達,就會不知道該怎麼闡述真正的感情,但在冰上的時候卻不同,勇利覺得他可以清楚地把自己的想法講出來。因此,才選擇了這個主題。

勇利流暢的在冰上滑行,那姿態美得讓人屏息。而維克多隱隱約約的也覺得,此時的勇利似乎想透過滑冰向自己傳達什麼。

進入第二段低迴的鋼琴獨奏時,勇利閉上雙眼,順著速度半跪下來。宛如以身軀展現他對珍視之人的愛情,他的手捧在胸前又朝上舉起。觀眾此時也逐漸安靜下來,他們同樣感受到存在於勇利滑冰的某種東西;某種既晶瑩、柔軟、易碎卻又無比溫暖的感情。

某個瞬間,維克多察覺勇利的視線找到了自己,又隨著他的動作遠離。接下來的三周轉勇利觸冰了,但他的動作未有絲毫停滯。而在又下一個的組合跳躍,勇利不小心有些過周。接連兩次跳躍都不是結束得很俐落,莫非是睡眠不足的後座力開始出現了?維克多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口,他連忙甩頭,把腦袋裏頭的雜念拋掉,繼續看著勇利的表演。

對於這樣拼命的勇利,維克多覺得自己不該有絲毫分神。就在他的注視中,勇利的三周勾手跳接後外跳漂亮的完成了,他找回狀態,絲毫未顯疲憊,幾乎讓人無法想像勇利已經近乎一天一夜沒有充分獲得休息。維克多驚訝的捧住自己的臉頰,耳邊則響起「Yuri on ice」逐漸進入最後高潮的樂聲。

在開始加速的琴聲中,勇利的接續步在冰上畫出極為優美的軌跡。彷彿要傾訴無以宣洩的情感,又像在鞭策著自己前進,從勇利的步伐可以感覺到嶄新的決意。在那一刻,維克多真正被感動了。

──你要比我自己更相信我會贏啊!

勇利方才的哭喊在他腦海響起,維克多想起勇利說這句話的表情,還有自己當時的錯愕。對於沒有相信過任何人,甚至對雅科夫也沒能徹底敞開過心房的維克多來說,這是未曾聽聞的話語。

維克多一直以為,除了自身,沒有任何人可以確保自己的勝利。

然而,勇利的話卻狠狠的扎進了他的盲點──他向維克多展現無條件的信任,也希望能得到同等回報。然後,在獲得維克多的答案前,這個他原本認為需要保護帶領的對象已經率先證明那樣的信任並非毫無意義。

維克多所做不到的事情,勇利做到了。

他抿起嘴唇,心裡滿是難以言明的感情,同時也有自己藏得極深的柔軟處被無意間挑開的狼狽。

 

而就在維克多終於褪盡戒備的目光中,「Yuri on ice」最為飛揚的尾段旋律響遍賽場。乘著上升的小提琴和鋼琴音,勇利也高高跳起。

然而,他起跳的姿態和原本安排的後外跳不同。

維克多一瞬間還沒有很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的目光追著跌到卻馬上爬起來的勇利,才終於意識到剛剛自己目睹了何等畫面。

整整四周,後內點冰跳。

雖然跌倒了,但勇利的周數應已足夠。

內點跳四周,這個維克多最喜歡安排在曲目之中、幾乎被滑冰界公認為維克多代名詞的跳躍──竟然選擇在體力已經幾乎耗盡的節目最後這麼跳,簡直令人難以置信……維克多望著結束最後的旋轉,不偏不倚朝自己伸出手的勇利,覺得腦袋頓時陷入空白。此時,會場也後知後覺的爆出尖叫,所有人都沸騰了。大概沒有人能想到,勝生勇利,這個直至今年都還不怎麼引人注目的選手,竟挑戰了連維克多都不敢嘗試的壯舉。

即便在勇利請求維克多教導他跳躍後,他們也練習過四周內點跳,但維克多並不認為勇利能在表演內掌握這個跳躍,更遑論是擺在「Yuri on ice」的結尾。

但那傢伙卻義無反顧地跳了。

──簡直瘋了。

維克多猛然遮住自己的臉,感覺心臟快速跳動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轟然作響,整個人都不對勁起來。

終於,他深吸一口氣,下了決定。維克多猛然朝等分區邁開步伐,他一心一意的狂奔,近乎要忘了呼吸。終於,維克多衝到了最接近等分區的那個出入口,他急急煞住腳;與此同時勇利也拼命往他滑了過來。

一來到維克多面前,勝生勇利立刻綻開天真的笑容,雙手高高舉起:「維克多、我剛才做得很好吧!」

當然了,實在棒極了,完全超乎期待。本來維克多應該這樣說,給予勇利恰當的鼓勵。然而,代替普通的回答,維克多僅無言的點了一下頭,旋即張開雙臂撲向勇利。勇利被他抱得措手不及,因為維克多往前衝的動力整個人往後倒去。就在宛如慢動作播放的下墜中,維克多順著衝動貼近勇利,閉上眼睛。

他碰觸到勇利冰涼的嘴唇,接著兩人便一起倒到冰上。

維克多緊緊護住勇利後腦和頸部的手被嗑得發疼,但他毫不在乎。他在冰上撐起身體,對著仰躺的勇利露出笑容。

「我只想到這樣的方法,可以超越勇利剛剛給我的驚喜了。」

經過短時間的快跑,維克多的呼吸和心跳都仍無法平復,他喘著氣脫口說道。聞言,勇利先是驚訝得睜大眼睛,旋即慢慢回以微笑。

「這樣啊。」

勇利雙手環住維克多的背輕笑起來,好像正說著「什麼嘛、真拿維克多沒辦法」一樣,瞇起眼睛溫柔地注視他。那是一個很美很美的表情,在冰場強烈的燈光下幾乎使維克多感到炫目。

而直到此時維克多才終於意識到,四面的觀眾席全瘋狂的發出呼哨。他退離冰上,也把勇利給拉起來。維克多先拍掉沾黏在勇利和自己身上的冰屑,接著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自首:「我剛才太激動了,結果不管是鞋套水壺還是夾克都忘記帶過來了,怎麼辦啊勇利。」結果換得對方噗哧一笑。勇利笑得是如此開心,以至於眼淚都快從他眼角掉出來。他伸手抹掉眼淚,依舊掛著笑容:「那我只好重新滑回去,裝上鞋套再走過來了。」

 

 

最後,Grand Prix中國站的比賽由披集‧朱拉暖獲得第一,勇利壓制住克里斯獲得第二。同時,「Yuri on ice」最後的四周後內點冰跳也獲得承認,引發現場的劇烈歡騰,維克多內心的興奮亦久久無法平息。至於勇利,則是一回到旅館就倒頭大睡,直到隔天午後才昏昏沉沉的醒了過來。

分站比賽的最後一天,是獎牌得主們的演出。

維克多全神貫注的期待勇利的表演。他不乏得意的猜想,現場大概沒有人能料到勇利會進行什麼樣的演出。緊接著男子單人銅牌得主克里斯,勇利在調暗的照明中走上冰場。他穿著一套寶藍色的服裝,襯著燈光閃閃發亮,那是幾乎完全比照維克多去年表演服裝所訂製的衣服。本來,維克多把衣服拿給他看的時候,首次見到這套衣服的勇利還有些彆扭。將表演滑服裝全權交給維克多處理的他面紅耳赤的抗議「我怎麼可以穿跟維克多成對的表演服」,但很快就被維克多一句「可是勇利連我青少年組時代的衣服都穿了」給堵得無話可說。

當然勇利還是換上了,並乖乖給偷笑個不停的維克多梳整頭髮。

有些眼尖的觀眾已經看出端倪,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維克多看著勇利閉上眼睛,在冰上就定位。隨後,柔和的鋼琴前奏便在體育館悠悠響起,渾厚溫暖的男中音開始歌唱。聽見了那首樂曲,觀眾席立刻響起一遍譁然。儘管有些微的差異,但很多人已發覺那正是維克多去年的自由滑曲目《伴我身邊不要離開》。在這首曲子的許多版本中,維克多選擇以鋼琴為基調的一首,格外適合勇利。

本來,維克多是抱著要讓觀眾大吃一驚的心態推薦勇利表演這首曲子,勇利也覺得很有趣而同意了。維克多當時並沒有想到,這首曲子將在幾個月後,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被他賦予了新的意義。

「伴我身邊不要離開……嗎。」

維克多在黑暗中輕聲呢喃,感覺到滿溢胸口的暖意。看著在冰上優雅飛舞的勇利,還有觀眾痴醉的掌聲,維克多不自覺的露出微笑。

──都看到了吧,這是「我的勇利」。

難以言喻的自豪在維克多心底膨脹開來。

 

等到中國站的表演、晚宴等一系列活動都結束,夜已頗深。

勇利的表演大獲好評,晚宴當場不斷有人前來祝賀。不過,勇利本人似乎比起道賀,更在意桌上整排的北京烤鴨。好不容易被他發現脫身機會,勇利立刻包了一捲,正想開心地拿起來啃,但仍被維克多逮到了。

「啊~勇利好奸詐,我還在應付那些大人物,你就已經先開始吃了。」

維克多勾著他的肩膀如此抱怨。

我也好餓喔、勇利,你也陪在我身邊不要走嘛,一個人面對前仆後繼的老頭子簡直累死了。在維克多絮絮滔滔的攻勢下,勇利無辜的回望他,終於傻傻的提議:「要不然這捲先給維克多吃,我再去拿一個好了。」

聞言,維克多立刻笑起來。

「嗯,好啊。」

說著,他作勢就要吃掉那捲用熱騰騰麵皮包住的北京烤鴨──然而,不是用自己的手吃。維克多抓住勇利的手,一把就將烤鴨往嘴裡送,勇利頓時驚叫起來:「維克多,你在做什麼──!?」

「勇利不是說這卷要給我吃嗎?」

「……我是這麼說了,但維克多的理解也有點奇怪吧?」勇利皺著眉反駁。旋即,相機快門的啪擦聲讓兩人齊齊回過頭。勇利瞪大眼睛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身邊的披集‧朱拉暖,維克多則忍不住大笑起來。

披集露出燦爛的笑臉,愉快的說:「拍到好照片了呢。」接著,他轉向維克多,一派悠哉地問:「我可以上傳吧?」

「沒問題。」

維克多爽快地給予回覆,並在勇利予以反駁以前眼明手快的掠奪掉那捲北京烤鴨,換得勝生勇利雙倍的驚叫和指責。

總而言之,差不多是這種感覺的喧鬧晚宴。

期間,維克多還喝了一點酒。更正,是心情大好的跟克里斯比起「誰能喝最多高粱酒」的無聊遊戲,最後被無奈的勝生勇利半拖半拉的扯回房間。

「我得在維克多像火鍋店那樣開始脫衣服以前把你帶走才行。」

面對維克多的抗議,勇利義正嚴詞的說。

維克多懶懶的伴靠在他身上,一邊不服的別過臉,心想我才不想被只掛條拳擊內褲在晚宴跳鋼管舞的男人訓斥呢。儘管如此,他依舊乖乖跟勇利走回了下榻的房間。

事實上,等到他們走到的時候,維克多的酒意也差不多快醒了。他雖然跟克里斯取鬧的亂喝,但並非毫無節制。不過,擔憂的勇利依舊像大前天的夜晚,跟著維克多進到房內,替他煮起熱水。

「其實勇利不用那麼麻煩……」維克多躺靠在床上,一邊看著勇利忙,一邊悠哉地說。他隨手把電視打開,切到自己能看懂的英語體育頻道,剛好看到節目正在播報Grand Prix的消息。

「不行,誰叫維克多要喝那麼多。」說著,勇利拎起宴會結束前季光虹塞給他的某個東西,仔細端詳起來:「……光虹說是對解酒很有效的漢方茶包,要不來試試看吧。你看,居然還讓那麼小的孩子替你操心。」

而維克多則不置可否的感嘆:「哇,勇利好像媽媽。」

「啊~啊,你到底在亂說什麼呀?」勇利略帶惱怒的抱怨,但依然按下了熱水壺的按鈕:「我去洗一下杯子。」

說著,勇利便拿著旅館的茶杯轉進浴室。維克多望著那壺開始加熱的小水壺,又把注意力放回電視。他拉鬆領帶,靠在床邊看起節目節錄上二場分站的決賽,以及對各位選手的解說。不久,節目轉到中國站的賽事,及時播報起最新的比賽成果。其中,勇利那話題性的表演滑果然引起主持人的側重討論。

維克多來了精神,坐正起來觀看。節目先說明了勇利短曲、自由滑的曲目,接著饒富興味的談起他在表演滑的表現。勇利聽到自己的名字,也從浴室走出來,好奇的看向螢幕。他把已經煮沸的水倒出來,將茶包丟進去,擺在咖啡櫃讓它涼。

「大家都很喜歡勇利的演出呢。」

「是嗎。」勇利不置可否的聳聳肩,顯然比起節目更在意維克多是否會宿醉。維克多見狀,有些無趣的望向螢幕。

 

『勝生勇利選手,在賽前便提到本季的主題為<愛>。』

『是的,在本屆Grand Prix的第三站,也與教練維克多‧尼基弗羅夫給了觀眾熱情如火的畫面,在支持者間引發騷動呢。』

『特別是表演滑還採用了尼基弗羅夫教練前一賽季的曲子,《伴我身邊不要離開》的鋼琴版,確實非常有意思……』

驀地,畫面一轉,切到勇利賽前於日本的記者會。為了電視台的觀眾,節目特地打上了英文字幕。維克多看著勇利穿著與今日沒差多少的西裝──特別是那條醜領帶,靦腆的抓著麥克風講話。

不過,多虧了字幕,維克多終於完全看懂那時勇利在說什麼。他緊盯著閃動光線的電視,專心看起來。

不知不覺,維克多看著電視節目的內容,慢慢收起笑容。

──至今為止的滑冰人生,我獲得了許多人的幫助,但卻未曾思考過愛為何物……一直以為自己在孤軍奮戰。

螢幕裏頭的勇利如是說道:可是,自從維克多教練在我面前出現,我所看到的景色就產生了截然不同的變化。

──我所謂的愛,並非簡單易懂的愛情或戀情,而是與教練維克多的羈絆,還有對家人、對家鄉的微妙感情。……我終於察覺到,存在於自己身邊的「愛」。

 

『而我第一個想要親手留住的人,就是維克多。這份感情雖無以名狀……但我希望,能將其稱呼為愛。』

在電視機內的勇利講到這句話時,維克多不自覺的抬起頭,正巧與站在咖啡櫃旁的勇利對上視線。勇利似乎終於察覺電視正在播報什麼。他臉上血色褪盡,嘴唇微張,難掩眼眸內的動搖,大概從沒想到維克多會在這種情境下看到自己的記者會。旋即,勇利低下頭,緊握雙拳,猛地轉身就想逃走,但維克多更快站起來扣住了他。

「勇利!」

勇利的背抵在門上,死命抗拒著維克多的動作,並舉起手遮住自己燒紅的臉龐。

「已經……可以了吧,讓我回去。」勇利像要掩飾自己的慌張,咬牙說道,但從臉頰一路燒紅到耳根的紅潮卻出賣了他。

電視機依舊兀自播個不停。

維克多這時才察覺自己似乎握得過緊,他放鬆對勇利手腕的箝制,但仍未完全放開。維克多輕聲說道:「勇利……不要遮住,讓我看一下你的臉。」

然而,勇利依舊死命搖頭。

「你喝醉了,維克多。」

「我沒有。」

「從來不會有一個醉鬼承認自己喝醉。」勇利閉起眼睛,裝作非常冷淡的說,並且擺出堅定的拒絕態度。聞言,維克多無奈的嘆口氣,終於鬆開勇利的手。

「好吧……既然勇利都這麼說。」

聞言,勇利點點頭。

他把雙手放下,如釋重負卻又有些失望的說:「那麼,就請你早點休息,茶應該也好了。如果有不舒服的話,可以喝一下。」然而,當勇利側過身,正想伸手轉開門把,維克多又突然抱住他。

明知自己這麼做有些卑鄙,但維克多無意反省。不,擅自在記者會講了那麼重要的內容,卻從來不告訴維克多的勇利也很卑鄙。維克多覺得,兩人這樣姑且算是扯平。

「維、維克多!」勇利登時驚叫起來。

「再給我一點時間就好,勇利!」維克多緊抱著他,在勇利的耳邊央求:「剛才的話,可不可以再說一次。」

隔著懷抱,維克多可以感覺到勇利的緊繃。他略帶愧疚的摸索到勇利的臉龐,將其雙手捧住面對自己。心跳砰砰作響,維克多注視著勇利,終於忍不住傾向前輕吻勇利的眼角,接著是鼻尖。他感覺到自己的手指有些不穩,而勇利的睫毛則像黑色的蝴蝶一樣輕輕扇動。

「求你,勇利。」

慢慢地,勇利的身軀總算不再那麼防備,他將臉靠在維克多肩頭,伸出手回擁了維克多。良久,在他懷中的勇利終於屈服了。

他斷斷續續地又重複了一次他在記者會講過的話,用宛如念稿一樣生硬的英文小聲地說。勇利完全不敢抬頭,抓住維克多西裝的手也微微顫抖,紅暈則一路蔓延到頸後。而這次──實在要命,維克多覺得自己又想吻他了。

他收緊自己的懷抱,感覺熱度從臉頰一路燒到指尖。

──如果說,這種無以名狀的感情可以稱之為愛的話……

勇利仰起頭,維克多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看見滿溢的溫暖與閃動的熱意,而維克多的倒影同樣在他眼眸深處搖盪。勇利眼中的維克多頭髮都亂掉了,一臉狼狽。

維克多一時失去言語,但他想著自己必須說些什麼。要是能講出讓勇利印象深刻,帥氣又可靠的話就好了,但此時的維克多管不了那個多。從來未曾真正愛上任何一個人,希望能獲得對方肯定的維克多‧尼基弗羅夫,光是努力地把自己的想法傳達給勇利知道就已經拚盡全力。

「勇利,我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想,但勇利也是第一個,會讓我想一直待在身邊的人。想要讓勇利被更多人讚美,然後一起看更多景色。只要勇利在,總覺得一切都會變得很不一樣,胸口空蕩蕩的部分也溫暖起來,如果這也可以叫做愛的話,或許我……」

維克多不知道自己的話語是否有準確的交給勇利,有些緊張的看著他。勇利一邊聽著維克多,一邊怔然的注視他。就在維克多繼續搜刮詞彙,想把意思更清楚地闡述出來時,勇利突然勾起嘴角。

「那我也可以請維克多再清楚的講一次嗎?」

說完,勇利舉起右手,同樣捧住維克多的臉,愛憐的摩娑著。面頰酡紅的勇利彷彿非常幸福的笑起來,那是一個很勝生勇利的笑臉,既純粹又帶點傻氣。然後,一個名字從他嘴裡吐了出來。

 

『維堅卡。』

 

於是,維克多的愛便應聲潰堤了。

他情不自禁向前吻住勇利的嘴唇,對方也生澀的回應他。勇利的手環上維克多的脖子,又逐漸往下。在他們糾纏著倒進房間深處時,維克多似乎聽見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叫喚勇利的名字。

勇利、勇利勇利勇利──他捧起勇利的腿,吻上那對寶貴的腳。勇利則帶著溫和的微笑縱容了維克多的一切舉動。就在維克多碰觸到勇利衣物底下的肌膚時,勇利也揚起頭,舉起手再次滑過維克多的臉龐。

「維克多一直都閃閃發亮的,好美。」

勇利以近乎無邪的語氣讚嘆道。

維克多以左手握住勇利正覆蓋自己臉頰的右手,偏著頭苦笑起來。

「真不想被勇利這樣說啊。」

說著,維克多彎下腰,以額頭和勇利相抵。他抿住微笑,慢悠悠地把自己的反駁說出口:「明明勇利才是,擅自闖進別人的視線裡,讓我怎麼樣都無法移開目光呢。」

──拐到我的責任可是非常重唷,所以勇利,做好覺悟吧。

維克多半開玩笑的說,勇利則抓著維克多大笑出聲。他們鬧了一會兒,然後又靜下來凝視彼此,直到距離近到再也無法完整的看見對方,紊亂的氣息再次交疊。


TBC.

---

附註:

1. 有關7到8集之間,維勇是否有喜聞樂見的討論,我個人是喜聞樂見派(舉手)。要是沒有一定程度的喜聞樂見,第八集怎麼會突然從純情教練俏選手變成那什麼女王與犬的狀態呢....啊不是,如果沒有一定程度的喜聞樂見,純情如勇利大概維克多太接近就會驚叫吧。然而第八集他不但沒驚叫還給人家蹲下來替他綁鞋帶,隨便人家大庭廣眾之下親鞋子啥的。

所以果然還是喜聞樂見了一點吧(深沉臉),秉持這樣的想法寫了7.5。

儘管如此依然沒在交往。

2.感謝留言提醒我BD第三集訪談內容的太太,貧窮的我還沒能買藍光播放器(涕泣)還是存錢(繼續哭)。不,還是買PS4比較划算吧(你消停)

3.披集大佬的自由滑曲目Terra Incognita,直翻應該是「未知之地」,是用指還未在地圖上被標註過的新土。不過,我個人總覺得那首曲子感覺更像首次見到太陽照上新土、新的世界即將展開的喜悅。因此,秉持我流意見最後決定翻成「新闢之地」。

4.前一回打錯了光虹小天使的名字真是抱歉。

5.至於在最後一段我流妄想之中,為何勇利能知道俄羅斯人的暱稱該怎麼唸....嗯我想以他維廚十餘年的程度應該早查過了吧。

6.其實我一直覺得維勇比起霸道總裁愛上我還是什麼維洽的五十道陰影之類,發展到最後應該更接近過度溺愛的主人與罹患依存症的哈士奇(結果還是繞回這個話題)。隨著動畫裡維教練的勇利重症徹底發病,勝生選手對教練的態度好像也越發隨便起來(稱讚意味),應該不是錯覺。

7.經過十萬字漫長的旅途,他們終於不是只有抱抱了,莫名有種森然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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