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玫瑰之吻 (YOI,維勇/ヴィク勇)

突發的腦洞,維克多吸血鬼paro。

故事背景是架空的十九世紀末到二十世紀初的彼得格勒(聖彼得堡),幻想式偽蒸氣龐克中二小說,一發完結,兩個yuri都是芭蕾舞者。

捏造設定有!我流設定有!整篇都是捏造!請確定可以接受再進入。

另外,雖然非本意,看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ユリ勇。其實我只是想寫寫感情很好的雙Yuri好朋友,因為一定很可愛,真的(舉手發誓)。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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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人每晚都來。

幾乎是一到午夜,對方就會準時到勇利暫住的閣樓敲門。從勝生勇利來到彼得格勒以來,類似的情節就在每天夜裡不斷上演。

今天也不例外。

 

「吶,勇利~開個門好嗎?」

約莫是零時又過一刻,勇利已經回到房間歇息的時候,房門又傳來對方的聲音。男人的嗓音帶著甜蜜的磁性,就像在呼喚愛人一般充滿柔情。在萬籟俱寂的夜晚,男人的聲音格外迷人,彷彿正敞開雙臂請求勇利投入他的懷抱,而這每每使勇利幾乎忍不住想打開門。

然而他不能這麼做。

「勇利……」久久得不到勇利回應的對方,聲音逐漸轉為委屈:「為什麼……你就是不肯開門呢?」

勇利縮在床鋪,伸手環住自己。

他感覺到身軀的顫抖──即便勇利認為自己並不害怕,但身體卻自然而然的產生反應──對於迥異於人類的存在本能地恐懼。

 

「不……我不會邀請您進門,請、請您回去。」

勇利用枕頭埋住自己的臉,帶著哭腔朝對方喊道。聞言,對方沉默了半晌,才悠悠嘆了口氣。那聲嘆氣使勇利聽得心都要痛了,但越是感受到男人致命的吸引力,心底的不安就越發擴大。

「好吧……勇利,如果你依然如此堅持。」男人說,接著他頓了一下,又悄聲補充:「不過,我明晚還是會過來邀請你。」

說完,勇利可以感覺到男人的氣息自門後離開。他一直等到對方真正離開,才從床上爬起來。勇利小心翼翼地打開門,門後的走廊與朝下伸展的階梯空無一物,只有殘餘幾縷霧氣緩緩飄動。

勇利輕呼了一口氣。

他躡手躡腳地走出去,並在樓梯口找到誘使他特地出門檢查的東西。

 

一朵藍色的玫瑰花。

 

勇利將那朵玫瑰花輕輕捏起來,玫瑰花帶著纖細的莖,莖上帶刺,並留了幾片鋸齒邊緣的葉子;枝條繫著銀灰色的緞帶,看起來綁得十分率性,但又無比優雅。

勇利端詳了花朵許久,用食指和拇指緩緩搓著枝條,看藍紫色的花瓣像舞會的貴婦人裙子一樣旋轉不止。

勇利本來該將那朵花留在它被擺置的地方,但就如同之前的每一夜,他即便抵擋得住替男人開門的衝動,卻無法抗拒把男人留下的禮物據為己有。

勇利最後將玫瑰帶回房內,在北國的夜色陪襯下,顫巍巍挺直身軀的玫瑰看起來格外可愛嬌憐。

他打算將這朵玫瑰和其他被他插在窗台水瓶的玫瑰擺在一起。這些不凋的玫瑰至今勇利已經蒐集了近百朵,水瓶裏頭的花一開始僅是一枝獨秀,現在則已經化成燦爛的花束。今日的花朵是男人所送的第九十八朵,勇利抽掉枝條上的緞帶,將玫瑰插入水盆。隨後,他打開床頭櫃,把緞帶放進裏頭的一個盒子。

勇利看了盒底一眼,不由自主地撫摸著成束的銀灰色緞帶,細而柔軟,如同美麗的髮絲。等勇利回過神,他才發現自己竟著魔般地將緞帶貼上嘴唇,勇利陡然一驚,緞帶從他手上滑落。

 

勇利猛力關上盒蓋。

 

 

一如先前的許多日,勇利直至午夜過後才能入眠。

翌日,他不得不再次頂著憔悴的神色出門,持續性睡眠不足讓他感到十分疲倦,但精神卻異常亢奮。

他差不多是在快要遲到的時後才趕到約定的地點,而同伴早已環著胸不耐煩的踏腳。勇利的同伴見到他以後,在苛責他遲到的話以前,反而近乎鄙夷的望向他:「你又沒睡好了?」

「唔……嗯,差不多吧。」勇利支支吾吾回答。

「哈,差不多!?」同伴──名叫尤利‧普利謝斯基的少年,不自覺地提高聲量:「你看起來簡直像死人。」他毫不留情的評語。

「……多謝你精準的提醒。」勇利不禁露出苦笑。如此說著,他和尤利並肩橫越涅瓦河的橋樑,馬車與電車從兩人身邊達達駛過,尤利在冷風底下哼了一聲,將扁帽又壓低一些。

 

相較於入夜時分的迷幻,白晝的彼得格勒如詩如畫。蒸汽船和帆船在灣襖交錯,扁底的小船輕巧滑過星羅棋布的水道,撲滿地面的石磚積著前一晚的溼氣,行道樹的葉尖開始轉黃,海鷗飛掠天空。

在他們走過街角某間麵包店時,剛好把出爐麵包舉到店前的主人樂呵呵的說:「今天比較晚開始排演呢,尤拉奇卡。」

「煩死人,別叫我尤拉奇卡。」聞言,尤利轉過頭大肆抗議,店主人則舉起廚師帽朝他致意:「明晚的表演我也會出席喔,旁邊的小哥你也好,有空多來光顧敝店的麵包!」

勇利見到兩人的互動,忍不住輕笑起來,舉起手朝店主人回禮。

他在寒風之中拉緊自己的大衣外套,儘管才剛入秋,彼得格勒的氣候對勇利來說還是有點冷冽。對此,尤利幾次表達不屑。

 

兩人的目的地是劇院廣場。

明晚,作為劇團新星的尤利將有一場戲分吃重的演出,而作為帝國劇場的指導者親自欽點來彼得格勒學習的留學生,勇利也獲得一小段獨舞。當晚的表演是《天方夜譚》,這支充滿異國風情的表演將把彼得格勒的觀眾都捲入遙遠而神祕的國度。雖說勇利有幾分懷疑是自己的東方面孔和身形贏得了這次機會,但他仍一點也不想搞砸。

與此同時,尤利似乎是察覺了勇利的心思,扁著嘴瞪向他:「少在那邊緊張兮兮,像平常那樣跳不就好了?」

「話雖如此……」

「先說好,今晚你要是再不把自己打暈睡著,明天鐵定會從台上跌倒。」惡狠狠的撂下這句話後,尤利逕自推開劇院的門,堂而皇之地走進去。

 

勇利跟在尤利後面也踏進了還未有觀眾進入,因此沒有開燈的劇院。即便在一片漆黑的走道,尤利的步伐仍未有絲毫猶豫。勇利總是不明白,這個理當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少年為何願意來和自己這樣的人搭話;然而,即便他再怎麼疑惑,尤利似乎仍對勇利的舞蹈有著出乎意料的高評價。

──如果你是俄羅斯人,就可以留在這裡跳舞了。

不只一次,尤利一邊靠著橋梁邊緣啃他的皮羅斯基麵包,一邊如此告訴勇利。據說,負責監督練習的前任首席莉莉亞‧芭拉諾夫史卡婭也有類似的評價,但勇利不肯相信。他熱愛舞蹈,但害怕打在自己身上的燈光,而觀眾的視線更使勇利感到無所遁形;那樣近乎麻痺的感覺使勇利的手腳變得遲鈍,彷彿將被吞噬。

同時,僅僅是名留學生的勇利,也不可能在彼得格勒久留。

 

在他的部分跳完以後,勇利站到離舞台稍微有些遠的地方,眺望尤利的舞姿。尤利的舞蹈十分吸引人,他的舉手投足都帶著渾然天成的魅力,勇利不知不覺竟看得入迷了。

尤利的舞蹈裡頭帶著強勁,但恍惚間,看起來卻又好似落入凡塵的精靈。而那宛如神仙降臨的面貌,則讓勇利想起了另外一個人。

──維克多‧尼基弗羅夫。

在生涯如日中天時,從舞台驟然消失的傳奇。

勇利曾一度有幸親眼欣賞他的舞蹈,他為維克多的表演感到如癡如醉。當時,作為日本屈指可數的男芭蕾舞者,他跟隨著自己的老師前往倫敦,而維克多所屬的劇院正好去了那裏演出。出於神所賜予的幸運,少年勇利得以一睹維克多的表演。那抹在舞台飛舞的璀璨身姿在勇利心底留下幾乎永恆的印記,維克多銀灰色的長髮隨著他的旋轉像瀑布一樣散開,簡直媲美星空或月光。

以更浪漫的話語來說,維克多便是勇利不朽的謬思。

 

然而,等勇利終於有辦法親自來到彼得格勒,維克多已經不在了。他就像隨季節離去的風雪,徹底離開了舞台。

 

維克多的存在定義了勝生勇利心中的美。

他試圖以自己的舞蹈追逐心中維克多的幻影,而即便俄羅斯挑剔的教師都稱讚勇利的舞蹈有種難以言喻的渲染力。

在他來到彼得格勒的第一天,勇利應要求在諸位教師和貴賓面前獨舞,他選跳了維克多知名的一支曲目。

──簡直就像白天鵝。

評審之中最為嚴厲的莉莉亞於勇利結束舞蹈後,給了他評價。這名不苟言笑的女編舞者冷冷地打量勇利,勇利無法讀出她眼中的真意。

「……但還差了點東西。」最後,莉莉亞如此告訴勇利,自此沒再與他單獨講過話。同時,也正是因為那次的獨舞,尤利注意到了勇利,主動以他那種令人難以苟同的方式試圖接近勇利。

一直到最近,勇利才知道原來尤拉奇卡這名少年其實沒有同輩的朋友。太過優秀的他找不到人能理解自己,更遑論將自己的貧窮出身說出口,而無親無故也沒有背景的勇利正是他所能發現最接近需求的對象。

此外,勇利猜想,尤利應當是確實有幾分喜歡自己的表演。

 

他真該把尤利的青睞當作一種榮幸。

 

不過,卻有一件事情更讓勇利掛心。那如同魅影的煩惱悄悄入侵勇利的生活,使得他幾乎沒有辦法撥出更多的時間和尤拉奇卡交談,或與他一起練舞。尤利對此似略有所覺,他總掛著微妙的表情問勇利「有沒有睡好」,而勇利總是搖頭。

事情的開端,約莫就是在他表演完那次獨舞以後。

勇利應日本大使館的邀請,參與了一場社交舞會。他穿著西式正裝,將頭髮好好的梳整,踏進了一點也不熟悉的舞會場。打扮華麗的女子在舞池不斷旋轉,高腳杯撞擊的聲音則和樂器演奏一同構成輕柔的背景。

 

不熟悉舞會,也無法流暢講俄語的勇利,才跟在官員身後與人寒暄幾句後,就躲到舞會廳的角落獨自啜飲宴會唯一的飲料紅酒。

勇利不敢喝多,他心知自己不勝酒力。

儘管如此,酒精的氣味仍使他感到有些飄飄然。而就在勇利快要開始暈沉的時候,一個有著俄羅斯口音的男人以英文向他搭話。

「晚安。」

勇利循著聲音看過去,銀色頭髮的男人正笑著看向勇利。

「您好。」他笨拙的回話,男人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慢慢走進勇利,勇利看著一頭短髮,左側的瀏海遮住眼睛的男人,覺得對方的長相似曾相似,但奇怪的是卻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

「你一個人嗎?我以為日本來的客人都喜歡聚在一起。」男人端著高腳杯,他優雅地用手托著杯緣,杯底的紅色液體隨著他的動作輕晃。

「嗯,我不太習慣……他們的那種做法,跟人打招呼很累。」勇利眨眨眼,在他自己快被晃蕩的紅酒迷惑前回過神,但話語已經脫口而出。

男人微笑注視勇利,那對眼睛是非常美麗的藍綠色。

「我明白了,一個靦腆的孩子,是吧?」

 

聽見男人略帶興味的話語,勇利不禁紅了臉。

男人見狀似乎更開心了,他輕抿了一口酒,才說:「……我有看到你的表演。」

「我的表演?」

「上次在馬林斯基劇院的獨舞。」

「啊、是那次呀……」

「在那之後就沒看過你獨舞了。」男人以惋惜的語氣說,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勇利。勇利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連忙別開視線。

「畢竟作為留學生的我還需要多加磨練。」

「是嗎?」男人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我想是他們不懂的欣賞真正的寶石。比起現在的男女首席,我覺得你的舞蹈遠遠更加動人,幾乎會奪走人的呼吸。」

聽見男人毫不保留的稱讚,勇利啞口無言。本來就不擅言詞的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脹紅臉不知所措。

「我並沒有您說的那麼好──」

聞言,男人搖頭,他伸出右手食指點住勇利的嘴唇:「噓,千萬別妄自菲薄。對於舞蹈,我的眼光不可能輸給任何人。」

儘管隔著手套,仍可以感覺到男人手指的冰涼。

即便如此依然不減男人的魅力,勇利不得不承認,就算在國民長相普遍賞心悅目的這個國家,這名男子的俊美依然出類拔萃。

被這樣的人讚美,任何人都無法無動於衷。

勇利幾乎要在對方的目光底下暈眩了,他動彈不得的用視線追著對方的動作。男人的手移開勇利的嘴唇,改為輕輕梳過勇利的頭髮。

 

「真希望再看你跳一次舞,為我而跳的獨舞。」

良久,男人說。

勇利看著他的眼睛,好像心底有什麼埋藏已久的東西正被觸動,他微啟嘴唇,鬼使神差的回答:「如果您願意的話……我很樂意為您跳舞。」說完,勇利猛然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才急忙補充:「我是說,我本來就是為了學習跳舞才來到彼得格勒,平常幾乎整天都待在劇院,所以如果您想看我表演,或許之後會有機會……我三個月後將會參與一場公演的試角,雖然不能期待會是什麼重要角色,但應該能上台,希望屆時表演您也能前來。」

「嗯,我能期待。」

聽到勇利的回答,男人開心的笑起來,全然不介意勇利的結巴。當他彎起嘴角,眼角也會跟著微彎,眼眸閃動著光亮。勇利竟一時被他吸引,心臟也莫名跳得越來越快。

「請問、您,您叫什麼名字呢?」他在對方收回手時,忍不住問道。

勇利的問題讓男人很高興:「在回答這個問題前,你又叫什麼名字呢?」

「勇利。勇利‧勝生。」為了讓男人清楚自己的名字和姓氏,勇利特地把姓擺在後頭講,男人故作俏皮似的歪著頭反覆:「勝生勇利,對吧?」

「對,沒錯。」

──奇怪,為什麼他會知道日本人的名字怎麼念?短暫的疑惑劃過勇利心底,但很快又被他拋諸腦後。

 

「那您呢?」

「我嘛……」男人如此低喃,慢慢彎向前,在勇利耳邊吐出氣音:「我是維克多。」

「維克多?總覺得在那裡聽過……」

「嗯,在彼得格勒不是太罕見的名字唷。」

勇利困惑地打量面前的男人──維克多。對方顯然無意告訴勇利自己的姓氏,勇利猜想對貴族而言,或許沒有必要把光榮的家族姓氏告訴像自己這樣的人,也就沒有繼續追究。

「維克多是彼得格勒的人嗎?」

「是,我這輩子幾乎都住在彼得格勒。住習慣了,雖然去過幾次別的地方,但很不喜歡離鄉呢。所以,能夠越過海洋來到這裡的勇利真了不起。」

「是嗎,多謝誇獎。」勇利靦腆的說,「因為我心目中最偉大的芭蕾舞者就是彼得格勒人,雖然先前都待在倫敦,但無論如何都想來這裡看看,想跟他站上同樣的舞台。」

「喔?勇利最喜歡的舞者是什麼樣的人呢?」

「該怎麼說……就像是神賦予的舞蹈概念化為實體一樣,非常美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感動,記得最開始看到他跳舞,是《睡美人》這支舞劇……」勇利一面講,一面覺得疑惑。

──奇怪,想不起來。我是為了誰才來到彼得格勒來著?

然而,這細小的問題旋即就在維克多熱切的注視中煙消雲散。

「勇利喜歡的那位舞者,聽起來是個很棒的人。」

「嗯,非常棒喔!我總是想著那個人而舞,想著如果是他的話會怎麼做,如果是我自己的話會怎麼做。」

 

「喔,那還真有意思。」維克多臉上的笑意濃厚,他又伸出手,以指尖撫摸勇利的臉頰,並移動頸側:「我倒覺得你已經做到了,跳出能讓那個人注意的舞蹈。」

「您太過獎了……」勇利在那人的觸碰下,輕聲呢喃。本來很不喜歡肢體碰觸的他很神奇地對男人過剩的碰觸毫無抗拒。

維克多看著勇利,還有他因酒精與其他原因泛紅的面龐,愉快而狀似不經意的拋出一句:「勇利是跟本國的人一起住嗎?」

勇利不疑有他的搖頭。

「不,因為經常練習到很晚的緣故,我在劇院附近租了房間。是一個老太太沒在使用的閣樓,從窗戶還可以看到涅瓦河。」

「真是不錯的景致。」維克多讚許。

勇利相當高興:「嗯,確實相當美麗。我的老家附近也可以看見海,但涅瓦河又是截然不同的面貌。」

維克多發出笑聲:「真想看看,勇利的家鄉……還有,我也想看一下勇利有漂亮景觀的閣樓……不,在那之前,勇利還是先跳舞吧……」

 

男人後面的話慢慢消融在勇利模糊的意識內。

不知為何,他感覺暈頭轉向,而身體則十分滾燙。勇利隱隱約約查覺到維克多托住了自己,他銀灰色的髮絲摩娑著勇利的臉頰,嘴唇則擦過耳際。

──發生了什麼事?

勇利完全沒有概念。

「可愛的孩子,記住你的舞蹈是何等美麗。」維克多輕聲呢喃,引起勇利的背脊戰慄。他在搖盪的視線內,覺得自己彷彿又看見了維克多‧尼基弗羅夫,那個消失在舞台的明星,消失得如此徹底,彷彿他從未存在過。

勇利的思緒在頸側傳來一陣刺痛時,終於徹底陷入黑暗。

 

 

等他再次轉醒,勇利發現自己正睡在劇院的休息室。

身上正蓋著不屬於自己的外套,他下意識地撫摸頸側,指尖碰觸到一個小小的傷口。勇利覺得有些異樣,但又說不上來。

 

他在旁邊的茶几發現了一朵藍玫瑰花。

藍玫瑰花用銀灰色的緞帶繫了一個蝴蝶結,上面綁著一張卡片。勇利將卡片拿起來端詳,上面瀟灑的字跡寫著「記住我們的約定,在第三個滿月之後,我將依約前來拜訪。」勇利不明究理的看著花和卡片,對自己昨晚做了什麼不太清晰,只記得那似乎是很美的夢境。

在夢裡,勇利和維克多‧尼基弗羅夫有了一場共舞。

當然,這話他絕不會跟提早來到劇場練習,好應付接下來的選角,卻因勇利已經坐在休息室而瞪大眼睛的尤拉奇卡。

 

在那之後,勇利便開始忙碌,逐漸將玫瑰花和卡片的事情拋諸腦後。他把玫瑰花插在窗台,那朵花自綻放以來,就很神奇的一直未曾凋謝。

勇利在無止盡的練習和適應當中,度過他在彼得格勒的第三個月。他的生活還算平穩的度過,也逐漸與尤利變成朋友。他甚至邀請了尤拉奇卡到自己房間玩,後者雖不斷強調自己不屑一顧,但最後依然來了,並給了勇利一些「聽說搬家會用到的東西」。其中,也包含一支十字架,尤利說是他祖父硬塞給他,要尤利轉交給「來自東方的朋友」的禮物,而他依言把這個禮物給了勇利。

 

時光在高強度的練習中不斷飛逝,直到被他淡忘的約定如午夜幽影再次找上勇利。

在舞會之後整整第三個月的夜晚,勇利覺得頸側的小傷口莫名的開始疼痛。爾後,他就聽見了,敲門的聲音。勇利不覺得有任何朋友會在夜半時分來找自己,更何況他在彼得格勒唯一的朋友,嚴格來說也就只有尤拉奇卡。

他疑惑地靠近門邊,聽見有人在對自己講話。

「勇利。」

那是一把頗為熟悉的嗓音,勇利疑惑了片刻,三個月前某個夜晚的記憶才朦朦朧朧再次浮現。明明是不久前的事情,勇利也覺得自己記性並不太差,但卻十分模糊。他記起聲音的主人。

「維克多?」

「嗯,是我……」門後面的人說:「勇利,你為什麼要在門上掛這種東西,真讓人不愉快。」

──不是已經邀請過我了嗎?對方略帶埋怨的說。

而這段話讓還昏昏沉沉的勇利瞬間清醒了。

 

他本來已經要碰觸門把的手頓時停住。

──勇利掛在門上的東西,就只有尤拉奇卡贈送的十字架。

他本身並非信徒,毋寧說勇利根本對俄羅斯的信仰毫無涉獵,但因為那是尤利送的禮物,因此勇利從善如流地將其裝飾起來。

尤利那時嘟噥著「知道嗎,我爺爺說在他們那一輩,參加親人葬禮都還要戴上面具,免得被死後變成吸血鬼的親人跟上來……」之類讓勇利嚇得半死的民間傳說,並得意洋洋地把這個禮物塞給他,說祖父囑咐勇利獨自在外多注意。

──你信嗎?

勇利那時問了尤利,他的話語半帶好玩,勇利認為在這個工業開始發達的時代,應當不再是以往充滿女巫、詛咒和吸血鬼的世界。至少,他的國家竭力如此粉飾自己,希望給人進步的印象,勇利不知不覺也被影響了。

沒想到,聽見勇利的話,尤拉奇卡突然陷入沉默。

──我不知道。

良久,他才有些不安的回答,勇利是第一次看到那樣的尤利。

 

多虧了尤利‧普利謝斯基,勇利在開門的前一刻恢復了理智。

驀地,他的背脊爬滿冷汗。

──為什麼他進不來?為什麼他在這個時間過來?

勇利猛然按住頸側早該消失,但他卻很神奇地未曾在意的小傷口。勇利感覺到自己的手指在發抖,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有些錯亂但又真實的再現於勇利的腦海。

──那個令人沉醉的男人。

 

「勇利……」

聽見維克多叫喚自己,勇利頓時嚇了一跳。他拼命才壓住眼淚,啞著嗓子問:「維克多,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門後面的維克多沉默了一下。

「我是誰,對勇利來說,有很重要嗎?」

雖然維克多看不見,勇利仍默默點頭。

門後方安靜了許久,勇利才聽到維克多有些失落的聲音:「這個問題……勇利豈不是已經自己猜到答案了。」

吸血鬼。

勇利不想親口說出這句話,然而維克多的回答證實了他的猜測。他無法抑制的退後了一步:「你怎麼會,我是說……」

與此同時,光是想像到門後維克多的表情,勇利卻又同時莫名其妙地感到揪心。害怕與相等地想要靠近的心情在勇利胸膛拉扯,使得他又問:「為什麼是我。」

勇利本來期待對方只是想吸食自己的血液,但維克多卻沒有這麼回答,他毋寧講出足以擊沉勇利的話。

「因為想看勇利的舞蹈,我才來了。」

 

「之前在劇院,您不是也有看過嗎?」

「正是如此,我一直看著勇利的舞蹈。」

「您不能進來,是因為那個十字架?」

「也不盡然……我雖覺得不快,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勇利拒絕了我。」

「既然如此,為何還來?維克多是……想要殺死我嗎?」

聞言,門後面的男人沒有否認,但他僅是反問:「如果能讓勇利的舞蹈真正變得的無與倫比,你會願意把靈魂送給我嗎?」

勇利一時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良久,門後的男人輕聲說:「仔細想想吧,勇利。我會讓你超越巔峰,只要你打開這扇門。」

──明天,我會再來。

留下這句話以後,男人就離開了。勇利隔天早晨在樓梯口發現了跟上次一模一樣的藍色玫瑰。有關銀髮男人的夢境,也自此使勇利越陷越深。

 

每晚入睡時,他都看到窗口的玫瑰花。而到了半夜,就會聽見男人的聲音,勇利漸漸地已經開始分不清楚夢境和真實。

他在多夢的睡眠不斷地不斷地夢見維克多‧尼基弗羅夫的表演,特別是他親眼看過的那一場。只有在與尤利對話的時候,勇利才又再次感受到一些生活的實感,然而一旦入夜他就又持續墜落。

 

就在渾渾噩噩間,《天方夜譚》的公演竟已到來。

如同眾人期待,尤利‧普利謝斯基展現他超齡而精湛的演出。相反,勇利雖如願站上和維克多‧尼基弗羅夫相同的舞台,卻表演得差強人意。對於他所搞砸的演出,莉莉亞‧芭拉諾夫史卡婭什麼也沒說,但勇利仍羞愧得無地自容。

那天晚上,他獨自在房間哭泣,對於沒用的自己感到深深無力。最後,出於一股衝動,勇利獨自跑到了夜間的劇場。

當時雖已近深夜,但警衛那天卻陰錯陽差地沒有鎖門。勇利溜進劇場,渾然未覺這樣的行為是否會造成嚴重的後果。

他平常並非如此輕率的人,但連日的疲憊與當晚的自責壓垮了勇利,他在異鄉感到茫然無所依。無處可去的勇利只能再次回到舞台之上。

 

他用最少的光線,在巨大的舞台跳起當時的那支獨舞。

那是維克多‧尼基弗羅夫其中一支膾炙人口的舞蹈,曲子選用新編的義大利輕歌劇,編舞也由他一手完成。勇利自從看過維克多的表演,便經常在心底想像他的舞蹈。假若有機會,他也透過影片從黑白影像反覆琢磨他的舞蹈。

無論是在倫敦,或在東京的帝劇皆如此。

而在他最感失落的現在,勇利不自覺的再度跳起維克多的舞蹈。跳著跳著,他忘記時間已經來到深夜,而當他完成表演,陰影處驀地傳來鼓掌聲。

 

勇利喘著氣望向他所無法看穿的陰影。

莫名地,他對將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並不感驚訝,勇利近乎自暴自棄的望著現身的銀髮男人,跌坐在地。

「──維克多。」

「真高興你實踐了自己的諾言,勇利。」如此說著,維克多一派輕鬆地跳上高高的舞台。他在勇利面前半跪下來,伸出右手撫摸他的面龐。

「真美。」

勇利沒有躲開,他征然望著面前的男人。

「太美了──看著你像這樣跳著我的舞蹈。那麼多的人,那麼多庸俗的模仿,只有勇利的舞蹈跳進了我的靈魂。」

聽見維克多的話,勇利幾乎要當場笑出來。不,他確實笑了,同時豆大的淚水從眼眶滾落,為了心底那隨著每晚男人拜訪而越發確信的可能性。

藍色的玫瑰花──維克多總是鍾愛藍紫色的花朵。

「哈、哈哈,為什麼我一開始沒想到呢?就這樣被你耍了。」

──他的謬思,他嚮往如此久的男人,此刻竟以這副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

恍然大悟的痛苦使勇利的淚水無法抑止,他設法提振自己的精神,在哽咽中詢問:「維克多,你一直都是如此嗎?從你站上舞台的那一刻。」

「一直都是如此,從許久許久以前就是如此。……但若你是問究竟哪一次站上舞台,我恐怕完全不記得了,中間雖都隔了些時間,我站上舞台的次數倒是不少。」

勇利聞言,默默低下頭。

維克多收回手,安靜地看著勇利。

他那雙青藍色的漂亮眼睛閃著光芒,與任何邪惡的東西連一點兒邊都沾不上,甚至稱得上澄澈而聖潔。然而,與此同時,吸血鬼掛在嘴邊的輕笑卻蘊含著佔有,還有赤裸裸的渴望。

 

「勇利,你愛著我,也渴求我,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維克多輕聲說,他聽起來全然的愉悅,對於眼前的結果看來十分滿意:「但我差點以為你會推開我。」如此說著,他繼續撫摸勇利流著淚水的臉頰,以嘴唇和舌尖拭去眼淚。

「那個小鬼怎麼可能有我好呢……」維克多一邊呢喃,一邊將放棄抵抗的勇利擁入懷中:「我找了這麼久,才終於感到沉寂的心臟又再次跳動,名為愛的這種醉人感情。」

勇利感覺到維克多冰涼的指尖。

 

他在維克多的懷抱中,終於逐漸屈服了。

 

對勇利來說,並沒有什麼舞蹈的巔峰,他根本毫不在乎。

「我一直都………深愛著你的舞蹈,一直追循著你的幻影。」良久,勇利近乎虛脫的說,「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

「當然了,我明白。看到你的舞蹈以後,怎麼能不明白……我也因此才想要把勇利留在身邊,想要得不得了。」維克多輕聲回答,勇利抿起嘴唇,有別於主人的意願,他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

他追求的事物、那促使勇利飄洋過海來到異鄉的唯一理由,從來就只有一個。而那個唯一的理由此時正撫摸著勇利的頭髮,希望將他留下,或者將他的血吸光。

勇利閉上眼睛,他朝前方伸出手,同樣圈住維克多。勇利撫摸對方冰涼的臉頰,直到帶著笑意的嘴唇。

「即便知道了我是什麼,你依然跳著我的舞蹈……」

維克多悄聲說。

勇利沒有回答,相反他則問:「如果讓你把血吸乾,我是不是也會變成你的一部分。」

維克多似乎對勇利的話有些驚訝,他沉默了一下才回答。

「這個自然,也不只於此。勇利,如果你願意,我甚至能給予你永恆。」

勇利對這個答案滿意了,他自嘲的笑起來。

「好吧,反正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對吧?」說著,他一邊發抖一邊拉開自己的高領上衣。緊閉著眼睛的他聽到維克多吞嚥口水的聲音。

勇利因此感到有些悲涼,同時又近乎病態的狂喜。

 

「──不管是血還是性命,你都拿去吧,反正本來就都是獻給你的東西。」

 

 

聽見勇利的話,維克多沒有猶豫。

他往前傾,咬住勇利露出的頸項。甜美的血液從血管流入喉頭,幾乎使維克多呻吟出聲,勇利的身體反射性的痙攣,維克多將他扣住,聽見小聲的嗚咽從勇利口中逸出。慢慢地,血的流速變緩了,而勇利的手指變得冰冷。

直到最後一點血都流盡,維克多將勇利放倒在空曠的舞台中央,像是《天鵝湖》裡頭那美麗的死去天鵝。他執起勇利的手,親吻他的指尖。

「我美麗的人……」

維克多呢喃,他的吻一路沿著手指直到肩頸,被維克多咬開的傷口尚未癒合。維克多滿意的輕笑起來,他將自己的手腕送到唇邊,用力撕開。

然後維克多吸損淌著自己血液的手腕,血液將他的嘴唇染得艷紅,他將自己的血餵到勇利嘴裡,舌尖撬開他的牙齒,將腥甜的味道染滿勇利的口腔。

 

接著,維克多等待。

直到他看著勇利慢慢睜開雙眼,迷茫的注視自己。維克多將自己仍流著血的手腕舉到勇利面前,滿意地看著他撲上前,用新生的小犬齒努力啃咬。

維克多憐愛的注視這樣的勝生勇利,終於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微笑。

 

「──歡迎回來,我的勇利。」

 

 

公演結束後,尤利有些擔心勇利。

他先是連續幾天沒出現在練習場,而當他出現時,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原本總是清純而略帶笨拙的這個東方男孩,不知何時竟完成了蛻變。

這個嶄新的勝生勇利彷彿在原本純潔的外表之上,又多添了醇酒一般的誘惑,一舉手一投足都讓人無法移開目光;而他的舞蹈,則像是要將靈魂傾瀉而出那樣的充滿渴切的力量。

 

尤利覺得自己簡直不認識勇利了。

特別是從他回來以後,老是跟在勇利身後的銀髮男人,尤利總覺得格外詭譎。儘管所有人都沒對這名男子的出現感到絲毫懷疑,甚至開始跟他稱兄道弟,唯獨尤拉奇卡兀自警戒。

──勇利稱呼這個男人為「維克多」,並不是太罕見的名字。

勇利說,他是在休息的那幾天遇見了維克多,獲得很大的啟發,但這無法解釋勇利短短數日像是換了個人般的變化。他雖然依舊如常和尤利聊天,但尤利總覺得在他跟勇利說話時,都有針刺似的視線盯著自己。

他不用回頭就知道正是那個「維克多」。

 

尤利總覺得這個人似曾相似,但卻什麼也想不起來。那詭異的違和感幾乎快要激怒他,直到某一天,尤利無意間撞見正在練習的勝生勇利。「維克多」帶著笑容望著勇利,然後又示範了同一個動作。

尤利看見勇利望向維克多的眼神,還有維克多注視勇利的表情,最後是那令人熟悉的動作,突然頓悟了──他總算是想起來了,自己確實看過那個動作,就在他曾為了習舞看過的影帶之中。

 

維克多‧尼基弗羅夫。

 

那個被稱為傳奇,卻在十年前一夕之間如彗星消失的男人。

奇妙的是,沒有人想到要去追究維克多的消失,就如同沒有任何人質疑泰然自若地以勇利老師身分進入劇場的維克多。

──你到底是誰?

當時,在維克多跟他對上視線時,尤利挑釁的以唇語這麼問。維克多看到以後,勾起一個令人火大的笑容。

『你猜猜看。』

說完,他就拍拍勇利的肩膀,指向門口,順手拉掉勇利從回來以後就經常圍著的領巾。勇利轉過頭,看到尤利正站在門外,露出一如既往地溫和笑容:「尤利!你也來練習嗎?」就在勇利這樣說的時候,尤利不由自主的注視他過於嫣紅的嘴唇,他心裡的怪異感慢慢歸位。

而當勇利走近時,尤利終於看見了,他幾乎當場因為噁心和憤怒而吐了出來。

 

──齒痕,像被銳物釘入而留下的二個下流齒痕。

尤利張開嘴,想跟勇利再說些什麼,但他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口,也笑不出來。尤利想到古老的寓言,心裡有個衝動去撫摸慢慢走近的勇利脈搏,尤利希望它依然如常跳動。

 

但他無法動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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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是一個老維不斷安利自己最後成功的故事而已。(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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