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眼眸我得以重生-III〉(維勇/ヴィク勇)

重刷分析YOI動畫出發,從維克多視角重新闡述整個故事的萬言書長篇。依舊是小說形式的維克多分析(及捏造),本次華麗的逼近了兩萬字。

僅僅只是想寫完第四話的內容!!!這是什麼妖術(尖叫)好吧,畢竟第四話是如此的重要,這也無可厚非(說服自己)

本文第一篇的傳送門>>https://murmurousnono.lofter.com/post/31b7e2_d5debdf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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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序進入五月。

「溫泉 on ice」表演賽結束後,長谷津又恢復平時的悠閒和安靜。而維克多作為勝生勇利的專屬教練,來到長谷津也有將近二個月的時間。

自與尤利‧普利謝斯基的對決以來,勇利對維克多編排的短曲《關於愛~Eros》的詮釋有了突飛猛進的成長,動作精準度和基礎練習也在維克多本人的監督下順利進行。考量到賽季在即,維克多認為差不多也是時候該開始考慮勇利的自由滑曲目了。

一切乍看都很順利,只是──

 

「勇利,還真慢啊……」

維克多站在空無一人的冰場,等待理應早就抵達的勇利。陽光從挑高的窗戶透進室內,還能隱隱約約聽見外頭海鳥的鳴叫,一個典型和平靜謐的長谷津早晨,卻遲遲未見勇利蹤影。由於單純等待實在太無聊了,維克多時不時便在冰面轉起圈溜達。他雖沒有特別記掛時間,但溜著溜著總會想到勇利怎麼還沒有來,不知不覺就又停下步伐。

 

以前在俄羅斯時,身為選手的維克多偶爾也會有這種特別早到,獨自享用整座冰場的時光。他多半先完成暖身,然後開始練習跳躍。練習完跳躍倘若還沒有人來,就會構思編舞。如果維克多真的對動作的串聯跟曲目的詮釋感到困擾的話,他甚至會刻意起得很早,用自己那份鑰匙溜進冰場練習,透過機械性的重複動作讓思緒沉澱下來。教練雅科夫早就知道維克多的這個習慣,總是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然而今天的維克多並非為了自己的曲目才站上冰場。

在勇利贏下維克多留在日本的權利後,維克多也篤定了自己不會在下一賽季出場。不知為何,他心底竟因此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彷彿暫時找到不用繼續拉扯前進的藉口。僅僅是以教練的身分,將自己所體會的滑冰分享給年紀比維克多還輕、總是熱切地望著他的選手,期待對方能成長到什麼程度,期待對方可以把自己的舞蹈發揮到什麼程度……

──沒想到如此普通的行動,竟能讓身軀感到如此輕盈。

 

多麼有趣又簡單的出口。

 

而正當維克多陷入思緒時,原本非常安靜的冰堡長谷津的門口終於傳來有人慌慌張張跑近的腳步聲。旋即,一臉驚慌的勝生勇利三步併作兩步的撞了進來。

「對、對不起,我睡過頭了。那個……」

維克多猛轉過頭。

他沒有讓勇利尷尬結巴太久,旋即綻開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早安,勇利。能讓我等上那麼久的除了俄羅斯航空,大概就只有勇利呢~」

此時約莫距離約定的時間已超過半個鐘頭以上。勇利或許預期會受到責備,沒想到一開門就收到維克多的招呼,硬生生愣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維克多見狀,幾乎要忍不住笑出來。

要是雅科夫,應該馬上對遲到的學生破口大罵了。不過,假使他的學生平常都跟勇利一樣聽話,雅科夫或許會罵不下去也說不定。他敢斷言,要是維克多本人有勇利三分之一乖巧,老教練的頭髮鐵定會少禿許多。

事實上,勇利自然不會知道,維克多早上起床後,見勇利還沒睡醒,曾打算叫醒他去晨跑。不過,因為勇利實在睡得太香,連馬卡欽趁著門開偷蹭上床都毫無反應,維克多才臨時起意決定放他多睡點。維克多本人對此也有稍加反省,沒注意到選手的疲倦,顯然自己這個教練也算疏忽。換言之,勇利的遲到並非全是他個人的責任,雖說對方竟能睡過頭那麼久仍有點超出維克多的預期。

更何況,再怎麼說……勇利滿臉歉疚的表情實在好玩。

如此這般,一邊想著種種不著邊際的事情,維克多仍舊掛著笑;相反,勇利則更加慌張了。已經以令人難以想像的高速換好冰鞋的他,幾乎是聲淚俱下的滑到維克多面前,整個人縮成一團並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聲音。

 

「嗚哇哇哇哇哇,真的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勇利以平常難以想像的誇張姿態跪倒在冰上,像是懇求原諒似的合掌。

日本人熱愛道歉在世界可說相當出名,俄羅斯自然也有相關的惡毒笑話。不過,親眼看到活生生的日本人在面前全力道歉的魄力果然還是不一樣──維克多這樣想著,終於再也無法克制笑意,對勇利的「表演」鼓起掌,換來對方更加亂七八糟的賠罪聲。

 

等到維克多玩夠了,已經是約莫又十五分鐘之後。

他終於正經起來,出言安慰惴惴不安的勇利:「別太介意了,休息也是訓練的重要一環喔?」

如此說著,維克多詢問了勇利是否還覺得疲憊,對方則誠惶誠恐地搖頭,很快就展開遲來的訓練。實際調整起來,可以感覺到經過充分休息後,勇利今日的動作確實更為流暢。

綜合上述跡象,維克多就勇利今早的狀況進行了判斷。維克多本人做為選手時,總會適度考量自己狀況而跟教練反應,不過勇利卻恰恰相反。先前對勇利還不太了解的維克多以他習慣的方式交派訓練菜單,但反而造成勇利的負擔。是故,維克多得出結論,既然勇利不會去質疑維克多要求的內容,那麼監控勇利是否在逞強,將練習強度調整到剛好有益於選手的份量,便是維克多的工作。

 

就維克多的觀察,勝生勇利的體能和性格有一些特點。

首先,仗恃著體力絕佳,勇利傾向於忽略身體的疲勞,這或許也跟勝生勇利本人容易自卑又極度敏銳的性格(換言之,有點被虐傾向也說不定)脫不了關係。

其次,假使能善用勇利的體能優勢,漸次調整並在大獎賽達到巔峰的話,勇利應當能在曲目後半段完成加分更多的跳躍,進而追求精采的演出。

不過,前者的成立需要一個更重要的前提──容易緊張的勇利要堅強到足夠完成後半段吃力的跳躍編排。

才剛這樣想,維克多就眼睜睜的看著勇利在自己面前試圖跳躍然後摔倒,不禁露出苦笑:「勇利只要一想事情,跳躍就會失敗呢。」

 

從勇利的表情維克多可以明白,這傢伙大概又分心想了些東西,沒能專注於著冰,結果整個人翻倒。聽見維克多的話,勇利不好意思地站起來,囁嚅著「抱歉、請讓我再試一次」之類的話,又自顧自滑開了。

維克多見狀,在心底嘆了口氣。

 

就維克多的觀點,這種不太願意表達出想法、卻又明擺著會被腦袋影響的孩子委實有些棘手。

說來慚愧,維克多直至目前為止,仍不太明白勇利的行為模式。在與尤利奧的「溫泉on ice」比賽以來,維克多本以為兩人作為選手與教練已有基本的信任,誰料勇利依然像手心捧了顆炸彈似的小心翼翼對待維克多。比起和維克多正常的互動,他更常躲到一定的距離之外,進二步退三步。「溫泉on ice」賽場那個熱情的勇利突然又不曉得跑哪裡去了。

──何必怕成這樣,我又不會吃了你!

思及此,維克多莫名有些鬱悶起來,並在勇利再次跳躍失敗後,終於真的嘆出一口氣。究竟是日本人都如此?還是只有勇利特別奇怪?勇利長谷津的家人朋友看起來也都挺正常,為什麼獨獨自己的選手是這副模樣?

維克多明白,確實要一名選手和新教練在一個多月之內完成磨合,是有些強人所難。即便是一手帶出了維克多的教練雅科夫,也與少年時期的維克多互相適應了很長一段時間。

儘管如此,勇利忽遠忽近的行為仍讓維克多費解,而這種僵局直接反饋到勇利的自由滑曲目選擇。就維克多的想法,作為決勝要素更多的項目,自由滑曲目應選擇讓選手容易發揮優勢的表演,選手與教練必須為此反覆討論。假使兩人的關係繼續停滯不前,便沒有辦法順利溝通,而最麻煩的地方在於無論維克多和勇利都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虛度,下一賽季很快就會展開。

由於他太過困惑,維克多甚至上網搜尋了諸如「如何追到一個日本男生」或「怎麼讓這個日本人對我敞開心胸」之類毫無建樹的愛情文章。要知道,維克多可從未為了追求誰而大費周章,更遑論他現在一心只想突破勝生勇利的心防──自然,在此指的是教練與選手層面的心防。

 

絕大多數的文章都建議,假使想要親近一名日本人,最好的方式是給予時間,不要太常從正面刺激對方,使對方慢慢接納自己的存在,進而願意走出他們設在身邊的那些火線、地雷和壕溝。

無可奈何之下,維克多最後想到一個很迂迴的辦法。

 

最初,維克多是受到勇利舞步的感染力給吸引,而在不久前的「溫泉 on ice」,勇利令人讚嘆的演技也確證維克多的直覺。因此,維克多猜想,或許比起實際說出口,勇利更擅長以滑冰來作為他的語彙。同時,考量到勇利幾乎願意接納維克多提出的任何要求,維克多也認為單方面由自己安派勇利的自由滑曲目不是個好主意。對於他個人的選曲傾向,維克多再清楚不過,他花了很多時間──幾乎是人生三分之二以上的時間,在思考身為選手的自己有何不足,還有該如何讓每一次的表演帶來驚喜和新鮮。然而,那恰恰是現在的維克多感到乾涸的瓶頸。

是故,如同勇利給維克多編舞的短曲帶來意想不到的詮釋,維克多也期待著勇利或許能在自由滑給他更多的刺激。

 

「吶,勇利,還是放棄在自由滑放三次四周跳吧?」以這句話為開頭,維克多開啟了話題。在兩人通常會稍微聊天的溫泉時間,維克多逮住機會如此告訴勇利。泡溫泉時,勇利通常會比較放鬆,維克多猜想這樣溝通或許會較有效率。然而,就維克多目前對勇利的了解,他顯然很難放棄靠技術加分來把握勝率的想法。

──明明勇利天賦的強項是在表演的張力,應該多多發揮才對呢……

維克多不無遺憾地這樣想。

 

果然,維克多將這個主意告訴勇利後,便立刻遭到對方抗拒。勇利不敢置信的表示,如果不做強勢的跳躍編排,根本無法在大獎賽獲勝。

關於這點,維克多則輕描淡寫的反對:「為什麼?只要在演技拿滿分就好啦?」

維克多說得簡單,但他也知道這確實有些難度。在花式滑冰比賽的評分項目中,除了就選手對樂曲詮釋給予評分的演技分數,確實取得技術分數也是致勝關鍵。

維克多當然不是真打算要減少勇利跳躍的編排,毋寧說放著勇利的好體力不用委實太過浪費。然而現在的勇利更需要對於演技的信心,更精確來說,即是對他自己的信心。以勇利在上次Grand Prix的表現,便出現演技分數不錯,但技術分數卻因跳躍失敗而慘不忍睹的情況。

維克多認為,正是這種缺乏自信的態度導致勇利無法在賽場達成理應具備的表現,也使得那個能讓維克多驚豔的「勝生勇利」現身於冰場的機率極不穩定。

 

聽完維克多的話,勇利又沮喪起來,整個人都幾乎泡進了泉水裏頭。不過,正也因為兩人正全身赤裸的泡在池水裡,勇利無法假裝要練習或藉故跑開,對維克多來說反而是個很好的機會。維克多決定繼續將話題導引到自己想要的方向。

 

驀地,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勇利知道我為什麼願意當你的教練嗎?」

勇利聞言馬上抬起頭。維克多心知肚明,極為在意維克多的勇利不可能抗拒這個話題。

「我受到勇利吸引的原因,是音樂,是你那彷彿用身體演奏出音樂一般的滑行。」維克多所言屬實,這的確是他最初的想法。他開始對勇利感興趣,正是因為勇利與音樂高度共鳴的身姿相當奪人眼目。

「我想創作出與這種音樂性相應的高難度節目……只有我能辦到,我的直覺這麼告訴我了。」說著,維克多抓住勇利的手,將他不由分說地從溫泉拉了出來。

剛泡完溫泉的勇利整張臉紅通通,眼睛泛著水光,肌膚滑潤的觸感也讓人頗為愉快。不過,維克多富含挑逗的動作使勇利緊張不已,他下意識地想要逃跑,又被維克多抓著而動彈不得。那副怯生生的模樣,意外地竟有幾分讓維克多想起去年大獎賽晚宴抱著維克多大喊「當我教練嘛,維克多」的勝生勇利;印象中那個率直的勇利和現在目光動搖的勇利幾度重疊在一起。然而,無論哪個勇利,注視著維克多的神情都毫無雜質,閃爍著光澤;倘非如此,也就沒有讓維克多費心至此的價值。

 

他一把將勇利拖上池邊:「更何況,短曲已經證明了這一點!」維克多朗聲說道。

勇利確實可以滑出讓維克多感動的表演,毋寧說那正是維克多希望的方向。他抓著勇利訴說自己的想法,一邊微笑著拋下這場對話最重要的壓軸:「所以,接下來的自由滑曲目,勇利自己試著製作看看吧?」

「欸?可是、之前都是由教練幫我……」勇利弱弱地才想抗議,維克多立刻不由分說的打斷他的話:「自己創作有趣多了,不是嗎?」

「但是之前的教練都說──」勇利再次試著開口,這句又比前一個句子更加沒有底氣。他就著被維克多扳住的體勢側過頭,近乎無助地看著維克多。

那種求饒一樣的神情似曾相似,簡直就像……嗯,沒錯,就像很久以前剛被帶到維克多家裡時,對周遭的一切都戒慎恐懼,更把維克多當作可怕巨人的幼犬馬卡欽。遺憾的是,顯然沒有人告訴過勇利,在現任女友(或男友)前面絕對不可以把前任掛嘴邊,而教練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哎呀哎呀,所以說,就算這麼可愛的看著我也沒用。

「……喔?你教練是誰來著?」如此這般,維克多笑著堵住了勇利最後的掙扎。

 

 

不是做不到,只是不敢做。

維克多確信以勇利對音樂的敏銳度,絕對有辦法找出最適合他的曲子。經過溫泉池畔的一輪爭辯(基本上是維克多單方面的輾壓),勇利終於妥協了。

本來,他們拉鋸的時間應該更長,但不知為何,戶外浴場的門外在他們談話時擠了一堆長谷津居民。從老爺爺到小男孩,每個人都隔著玻璃瞠目結舌的望向兩人,並且發出就算壓低聲音也讓人難以忽略的交談。維克多不太明白他們的行為,不禁停下手邊的動作,而勇利則苦笑著抓著頭髮,走到門邊用維克多聽不懂的日語講了一串話,大概是對佔用了浴池致歉吧。

然而,維克多總覺得那些人盯著自己的眼神仍然有股說不上來的奇怪。他不明就裡的看了搓著手的老伯和滿臉鬼靈精的小男孩一眼,而那小鬼頭竟哇的大叫一聲,舉高雙手落荒而逃。

 

「勇利,他們怎麼了?」等兩人走到更衣間後,維克多忍不住問了勇利。聞言,正擦乾身體從衣櫃拿起替換衣物的勇利看了維克多一眼,視線又飄忽開來,臉頰也莫名地比剛出浴場的時候看起來更紅。

「也……沒什麼。就他們以為打擾到了好事……什麼的。」勇利支支吾吾地解釋,越講聲音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維克多聽完以後依舊一頭霧水,但他決定還是暫且別去追究日本人神奇的精神狀態,至少一個勇利就夠折騰了。

但往好處想,也多虧了那些客人的攪和,勇利反而比維克多的預期更早鎮定下來。勇利穿好衣服後,確認了維克多當真要自己設想自由滑曲目的想法後,便陷入思考。維克多這次沒有催他。泡完溫泉的身體相當懶散,維克多一邊吹頭髮,一邊瞄著正在認真考慮的勝生勇利。

勇利沒有花太多時間,差不多是維克多剛吹好的時候,他已經有了結論。

「抱歉,維克多,我覺得還是有些事情想跟切爾斯提諾教練確認。」勇利誠惶誠恐地告訴維克多。

 

如果勇利冷靜考慮過後,仍認為聯絡前任教練有所必要,維克多也不反對。他點點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鬆了一口氣的勇利立刻跑回櫃子前,撈出有貴賓狗圖案的手機,連上衣都忘記穿上。

維克多站在旁邊,看勇利播通了電話,略帶困窘地和電話那端的切爾斯提諾寒暄。切爾斯提諾這名義大利籍的教練在滑冰界算頗有名氣,雖比不上雅科夫,但旗下的選手實力頗為強勁,為人也廣受好評。在此之前,切爾斯提諾擔任了勇利五年的教練,直到今年由勇利主動和他解了約。對維克多而言,這人的資訊至此便已足夠,不需要再知道更多了。維克多本來對勇利和他前教練的對話不太感興趣,但出於對勇利的關切,維克多仍有留意。

此外,維克多自己也有想問切爾斯提諾的問題。

 

隱隱約約地,電話那頭的切爾斯提諾問道:『聽說維克多現在是你的教練?』

「啊,是……對不起。」聞言,有著道歉民族性的勇利果然二話不說先道歉了。

雖然他更希望勇利能坦蕩的回答「沒錯,我現在的教練就是維克多」,但對現在的勇利還是有些困難啊……一邊想著,一直在注意兩人對話的維克多抓緊空檔湊上前去:「嗨嗨(Ciao ciao),切爾斯提諾,我是勇利的教練維克多~」

不令人意外地,切爾斯提諾聽見維克多的問候,聲音立刻沉了下來。

『你還在日本玩教練遊戲啊?可要適可而止喔。』

聞言,維克多臉上的笑容沒有改變,倒是被夾在前任和現任教練中間的勇利看起來坐立難安。事實上,維克多非常清楚,對於突然從現役選手宣言要當教練的維克多,這些老手教練們想必不太待見。此外,他也能聽懂切爾斯提諾隱含的警告:要是沒有認真想培育勇利,就早點收手,別繼續這場鬧劇。

換言之,這名教練打從骨子底不相信維克多會心甘情願當人教練,正在擔心勇利會被維克多始亂終棄。

 

──勇利啊,還真是被很多人關懷著呢。

維克多不禁如是想。

明明勇利已經跟他解約,主場也從底特律移回長谷津,近一年都沒有聯絡,跟切爾斯提諾說是毫無瓜葛也不為過了,卻仍受到這位教練的愛護。不過,儘管切爾斯提諾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但維克多同樣可以發誓,他想將勇利送上Grand Prix頒獎台,把嶄新勇利引出來的想法絕非戲言。正也因此,維克多不打算正面回答切爾斯提諾的質疑,反而直接切入自己的重點。

「吶吶,為什麼之前都不讓勇利自己選擇曲子呢?」

聽到維克多的問題,切爾斯提諾沉默了一下,選擇據實回答:『我並沒有不讓勇利自己選曲。我的話,雖然是以自己替選手挑選曲子居多,但如果選手本人有意願,也會讓他們自己選。』

 

果然如此。

維克多對這個答案心裡有數,毋寧說大多數能培育出一線選手的教練做法都很接近。花式滑冰此種需要同時講究技術和演出的項目,選曲有時會對整支表演起到關鍵作用,甚至成敗取決於演技分數細微差距的情況均非罕見。是故,教練們必須清楚拿捏哪首曲子最能突顯出選手,這使得傾聽選手對於曲目的看法變得十分重要。不過,選手也有分成積極主張自我風格和不太擅長選定個人風格的各種類型,要怎麼搭配合適的曲目和編排同樣是教練需要大傷腦筋之處。

以維克多為例,成年組出道早期他還會與教練雅科夫進行較多討論,但等維克多的表現成熟後,雅科夫便很乾脆地退到後方,僅提供意見,不再對維克多的選曲和編舞有太多干涉。

 

『勇利的話,只有自己帶過曲子一次。』切爾斯提諾說:『他總是對自己很沒自信,我也跟他講過,應該要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

據說,那次勇利帶來的是朋友創作的曲子。

勇利沒有講明曲子的主題,直接先請切爾斯提諾試聽看看Demo曲。切爾斯提諾欣然答應了,但也提出自己的建議,認為那首曲子雖然優美,但作為自由滑的比賽曲卻略嫌缺乏張力。

切爾斯提諾遂反問勇利:「你覺得靠這首曲子能贏嗎?」本來,假使勇利明確表達他無論如何都想跳這首曲子,切爾斯提諾會認真考慮他的提案。畢竟以勇利的個性,提出什麼曲子想表演可說非常難得,身為教練的切爾斯提諾不打算一口拒絕。此外,勇利提出的那首鋼琴獨奏曲頗能搭配他的演出,或許稍作調整便能成為令人眼睛一亮的曲目也說不定。

不過,勇利卻沒有繼續堅持。

他以一貫先退再說的態度收回曲子,回以「曲子還是老師決定就好」。在那之後,勇利便沒有再拿過曲子給切爾斯提諾聽了。

 

「我明白了,多謝。」得到想要的資訊後,維克多爽快的謝過切爾斯提諾。

隨後,他把空間還給勇利,讓他跟切爾斯提諾繼續講話,自己則先退到旁邊。維克多心不在焉的觀察烏托邦勝生的更衣間,一邊伸展泡澡後的身軀,耳邊斷斷續續傳來勇利和切爾斯提諾的談話內容。

但不知不覺間,他聽著勇利措詞謹慎卻聽起來相當開心的語調,還有專心聆聽時所露出的笑臉,竟開始感到有些不快。

──勇利這傢伙,就不會這樣跟我講話。

 

「……是,那麼就先這樣。嗯嗯,再見。」

好不容易終於講完,沒想到勇利竟還抱著手機心滿意足的感嘆:「太好了……之前一直沒有跟切爾斯提諾老師聯絡,還好有鼓起勇氣打給他」等云云。為了不讓勇利的「切爾斯提諾話題」繼續,維克多乾脆直接蹭上前去拉回勇利的注意。恐怕要是他心底住了個小孩的話,現在已經是嘴唇噘得老高、大鬧彆扭的狀態了。

「勇~利!」

勇利顯然對維克多為何不高興仍毫無所覺,一臉無辜的望著他。

「剛剛的Demo曲,讓我也聽聽看……我是你的教練吧,為什麼不早告訴我?」聽見維克多的話,勇利才恍然大悟起來,但旋即又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呃……一定要嗎?」

「嗯,我想聽。」

維克多對勇利唯一主動提過想表演的曲子究竟是什麼樣的歌曲,委實相當好奇。在他強烈的要求下,勇利總算答應明天會把曲子帶給維克多試聽。至於為什麼不在今晚直接去勇利的房間聽,則是基於兩人對公私分開的共識。

更精確一點來說,有鑑於勇利總是需要比較長的時間獨自沉澱,因此兩人在近月來的相處逐漸養成這種默契。也就是兩人雖同住一個屋簷下,但維克多只會在冰場對勇利的滑冰提出意見,並且讓勇利在當場或隔天回應。一旦結束訓練,兩人都洗完澡、吃過晚飯休息以後,他就不會再用滑冰的事情要求勇利。

當然,假使維克多硬拉著勇利聊,對方也都會奉陪,但仍可以明顯感受到這種作法會使內向的勇利變得疲倦──精神方面的疲憊,並語無倫次起來,最後該處理的問題全未解決。因此,倒不如留給勇利一個人思考的空間,等他想清楚也作好準備了,自然就會告訴維克多。

 

 

翌日,勇利果真把曲子帶去冰堡給維克多聽了。

至於曲子的主題,由於無論怎麼旁敲側擊勇利就是不肯講,維克多只好作罷。

「嗯……是這種感覺啊。」

維克多借了勇利的手機和耳機,僅聽了曲子的前三分之二就覺得不太行。

誠如切爾斯提諾所言,是首不錯的曲子,但過於柔弱。曲子本身雖惹人憐愛,卻也僅止於此而已。清脆的鋼琴聲細細碎碎的演奏,就像是每逢冬天總很受人喜愛的玻璃小球裏頭那種雪一般的亮粉,直到最後都仍在自己的世界緩緩旋轉。就算退個一百萬步,維克多也很難認可那是首足以拿上國際賽場表演的曲目。因此,他建議勇利再多找幾首備選的曲子。

 

儘管如此,隔一晚之後,勇利仍無法找出其他候補的表演曲。

如同上次「溫泉 on ice」的短曲演繹,勇利又再次於維克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遇上阻礙,而且怎麼樣都走不出來。

事實上,勇利的確有挑選出了幾條曲子,多數都是有名的芭蕾曲目,選曲方向四平八穩,但全在正式提給維克多前就被他自己排除。這讓只能在旁邊乾瞪眼的維克多十分焦急,簡直都想跳出來直接幫勇利挑了──當然,維克多不可能這麼做。此外,即便勇利已經遇到困難,最讓人咋舌的是他竟沒想過要跟維克多討論。勇利只是一個人悶著頭撞牆,全然沒發現身邊就有一個隨時樂意(甚至非常期待)伸出援手的對象。

──我這個教練,對勇利來說到底是什麼啊?

面對這樣的勇利,維克多偶爾也會如此困惑。

就勇利對維克多的態度,彷彿維克多只要像尊聖像一樣坐鎮在冰場,看勇利獨自告解或是奉獻就足夠了,但這完全不是維克多希望的方式。對維克多而言,勝生勇利就像一座小冰山,在他淡藍色的冰峭底下還有更瑰麗的存在,但勇利總以為自己就只有表面的那一小塊,也拒絕讓別人潛入水底窺見不同的面貌。

在「溫泉 on ice」那時,維克多算是半強迫的讓勇利正視某一部分的可能性,而勇利也未讓他失望。或許……僅僅是或許,勇利這次能自己找到足以表達的語彙。更何況,維克多總隱約覺得,錯過這次就很難再找到讓勇利開口的更好機會。

 

花式滑冰選手某方面和舞者極為相似。

又有某方面如同演員。

乍看之下宛如藝術家的他們,實際上卻仍是運動員。

他們不只要在技術取勝,更需要與旋律一起在冰上奔馳。而在花式滑冰的選手之中,有人擅長表現高超的技巧,也有人傾向於細膩的樂曲詮釋。勝生勇利無疑屬於後者,他對旋律和情緒的高度敏感,使勇利甚至只要找到一個切入點就能把全場觀眾都拉近他自己的世界,將整首樂曲變成勇利獨有的東西。

勇利演出的《伴我身邊不要離開》是一例,《關於愛~Eros》又是另一例證,兩首曲子都被勇利轉化成與維克多原先編排截然不同的演出,甚至更加扣人心弦。

有趣的是,明明半點戀愛經驗都沒有的勇利,唯獨就是在這兩首表達愛情的曲子達到至今為止最優異的表現,有著難以想像是憑空捏造的溫度。勇利演繹的情感是如此真實,看上去幾乎是帶著無可排解的痛苦與憂傷。

──其中一首是為愛而發出的熱切呼喊,另一首則是張開雙臂徹底的邀請,無論何者都有一個勇利代入渴望的對象。

因此維克多斷定,勇利並非對愛一無所知,甚至他對愛的感受足以成就《伴我身邊不要離開》和《關於愛~Eros》這兩首曲目。那沉在勇利深處,促使他無意識作出此等演技的「愛」,維克多想要潛得更深去了解、去看清其輪廓。

──那想必就是勝生勇利真正的姿態。

 

「欸?你還沒決定曲子嗎?」又過了一天,維克多終於忍不住問了勇利。才剛像發洩般做完基礎練習的對方則靠在冰場邊緣,一邊喘著粗氣,邊露出極為苦惱的表情,承認自己無法選出某首特定的曲子。

「為什麼如此不相信自己的判斷呢?」維克多如此反問,勇利答不上來,這讓維克多又一次深深體會勝生勇利與自己是截然不同的類型。要是維克多,想必會對什麼樣的歌曲、要怎麼編舞才適合襯托自己都有清楚想法,然而總是內斂的勇利卻無法在正常狀態下直面欲求。

是故,維克多決定多推勇利一把,他幾乎是不經意的挑中了勇利的禁句。

「不然,回想看看一些感觸嘛,或許就有靈感了……比如說,被戀人深愛的感覺。」

維克多是在脫口而出的瞬間,才發現自己似乎講錯了話。無論以朋友、師生或甚至是素昧平生的人,這句話對至今從未與人交往的勇利都有些過分且故意了。

而這也成功讓勇利第一次在維克多面前沒克制住不滿。

「哈!?」

還沒完全止住喘氣的勇利猛抬起頭,罕有的露出極為不悅的表情。突然之間,柔軟溫和的勇利不見了,在維克多面前的全然就是一個具有攻擊性、隨時都可以反咬對手一口的男人。

──又一個藏在水底下的勇利。

維克多在心底驚嘆,一面將勇利的這個面貌也記了起來。

那表情可說是轉瞬即逝,等勇利發現到他自己在做什麼,原本的那個勇利又回來了,在維克多面前抱住頭,整張臉寫滿自我厭惡:「對對對對對不起,我剛剛、只是對自己,我是說──」

「不……勇利沒有戀人,是吧。」維克多見狀,明白自己確實也做得有些過火,試圖打圓場。儘管如此,已經無地自容的勇利依舊整個下午的練習都不在狀況。

 

從那之後,勇利就開始躲著維克多。

原本練習完都願意陪維克多四處走走的勇利,那天直接拒絕了。晚飯時,他機械性的扒著自己的碗,三兩下就吃完去收拾,也不肯跟維克多一起泡澡,僅用硬梆梆的聲音表示自己要休息了。而當維克多以「要不一起睡吧!」來示好時,勇利更當著他和馬卡欽的面甩上了房門。

──看來是相當生氣啊。

即便維克多剛到長谷津的時候,勇利再怎麼拒絕他,也不至於二話不說就直接關門。合理推斷,維克多所說的話確實踩到了勇利的痛腳,以至於兩人好不容易稍微親近的關係又退到了好幾碼外。

不過,就算是二十三歲從未交過女友(或男友)的成年男性好了,也不至於因為戀愛話題就生這麼大的脾氣吧?

就在大惑不解中,維克多度過了少眠的夜晚。

 

隔日早上,勇利的房門依然緊緊關著。

說起來窩囊,但維克多竟沒有走上前去敲響房門的勇氣。他幾度舉起手,又幾度猶豫而放下,最後維克多決定自己先去冰堡長谷津等勇利。

 

從小到大,維克多幾乎很少遭遇拒絕。

他的家庭雖稱不上熱絡,但走出那個地方以後,就沒有人能夠抗拒如天使一般的維克多。他很早就知道如何利用自己外表、談吐的魅力來驅動他人,也具有看出別人情緒的判斷力。維克多自以為游刃有餘的穿梭在旁人容忍的邊際,成年之後這種習慣只有增無減。維克多身邊的人多半清楚他的惡癖,也都見怪不怪,對於維克多時不時迸出真能傷人的玩笑話雖無可奈何,但也不會特別抗議維克多的戲言──因為沒用。

直到成為勇利教練以後,維克多的這種習性仍舊沒有太大變化。也由於勇利基本上極為縱容維克多,維克多不知不覺甚至忘記他與勇利熟識才不過兩個月,勇利根本無從知道維克多什麼時候在開玩笑、什麼時候不是。

換言之,他有點太得意忘形,沒想到自己以為會被對方苦笑接受的惡劣小玩笑,竟會真的傷害到勇利。

 

維克多對此感到頗為內疚,但由於以前從未有過類似經驗,維克多也不知道該怎麼跟勇利解釋才好。而他心底翻騰的思緒顯然對排解等待的時間毫無益處,使得維克多獨自站在冰堡長谷津等勇利賞臉現身時,差不多每隔一分鐘就看一次時間。

興許是他的樣子看起來太過悲慘,連在冰堡工作的西郡夫妻兩人都特地前來關切。對此時的維克多來說,西郡夫婦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勝生勇利諮商師。他也顧不得形象,連忙拉住他們詢問該如何面對連出門都不肯的勇利。

 

聽完前因後果後,兩人不約而同地都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

 

「這個……該怎麼說,確實維克多有點不對……」

西郡豪抓著頭,支支吾吾的開口:「就算不是勇利,只要是男人,誰都不想被這樣激吧?雖然勇利那傢伙個性特別麻煩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要是我的話……如果被憧憬的維克多當面這樣講……」西郡優子則紅著臉,有些尷尬的別開視線,根本不敢看自己的丈夫:「我鐵定會很想一頭撞牆。」

說完,優子又連忙擺著手補充:「但我不是要維克多去跟勇利道歉的意思喔?勇利絕對也不希望如此。嗯,絕對不要,因為那明擺著就是事實嘛……」

 

總而言之,西郡夫妻你一言我一語的達成結論。

他們以自己的經驗判斷,勇利的沮喪狀態三兩天內顯然不會解除,此時隨意干涉勇利反而會讓情況變糟。以往優子和勇利家人的作法是不管他,等勇利覺得好過一些,自然而然就會願意出來,之後繼續以平常心和他相處就可以了。不過,他們倒異口同聲表示,維克多可以不用遵循這種方式。

「因為維克多對勇利來說很特別。」西郡優子信誓旦旦的保證,「勇利現在一定也在對自己的行為感到懊惱,又不知道怎麼辦。」

 

──不如去海邊吧?

最後,西郡家的兩人如此向維克多建議。

「長谷津有很美的海岸,從橋走下去就可以抵達。勇利從以前就很喜歡一個人坐在那邊看海喔,要是沒有練習,他可以在那邊自己坐上很久都不膩呢……」在優子熱切的陳述中,維克多彷彿可以看見身處在眾人環繞的溫暖環境,卻依然有些孤獨的少年勇利坐在海堤的模樣。

那身影慢慢的與現在的勇利重合在一起。

 

維克多注視自己心底想像出來的勇利,有了決定。

 

 

如同西郡家兩人所說,當維克多大力推開勇利房門,居高臨下俯視已經清醒卻仍裹著被子裝死的勝生勇利,並提出「要不去海邊走走?」的提議時,勇利沒有拒絕。他戰戰兢兢換上外出服,便任由維克多大步將自己拖去海灘。

 

五月的長谷津海灘僅剩些許涼意,海風吹在臉上十分舒服。

一路上,維克多帶著馬卡欽,而勇利跟在身後約有半步的距離,兩人都沒有說話。他們沿著大橋旁的步道走下海濱公園,在靠近海的地方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勇利看起來心情仍不是很好,但至少他還願意坐在維克多旁邊──即便中間隔了一隻馬卡欽。

當天的雲層有些厚,陽光一束一束從雲比較稀薄的地方穿出來,像金色的線成捆打上波濤。幾隻海鳥鳴叫著飛過,左思右想不知該如何打破僵局的維克多望著海鳥,莫名的就脫口而出:「啊,是海鷗耶。」

「……是黑尾鷗。」身旁的勇利反射性地糾正了維克多的講法,但依然採取雙手圈住自己的保護性姿態。

維克多繼續眺望平緩起伏的海面。長谷津的海岸剛好位於灣內,風浪十分平靜,海水在陰天看起來則有些藍灰。也由於他已陷入自己思緒,勇利所說的黑尾鷗究竟與普通海鷗有什麼分別,維克多自然一點也沒聽進去。

維克多沉默半晌,想著要講什麼話,良久才再度開口。

 

「……來到這個城鎮以後,早上聽到海鷗的叫聲,就會讓我想起聖彼得堡。我從未想過自己會離開那座城市,所以也從來沒有在意過海鷗的叫聲。」

 

維克多的家鄉聖彼得堡,是被譽為北國水都的美麗城市。

蜿蜒的運河穿過市街,船隻穿行於海港。洋流淌過的海水即便遭遇寒冬,依然能順利讓大船航行,空氣帶有鹽的味道。

海鷗則總是成群結隊的亂飛,到處搶劫食物。

從少年時代就全神貫注於滑冰的維克多雖從沒在意過那些景象,但那些畫面、聲音和氣味卻像刻進骨髓,時不時就會被喚醒。當他坐在長谷津的海岸,為了該和勝生勇利講什麼話而傷腦筋時,有關家鄉最親密的回憶自然而然地浮現。

勇利沒有立刻回應維克多的話,但維克多知道他正在聽。維克多想不到該用什麼方法來補救自己無心的過失,因此他決定也交出自己藏起來的一些碎片,好換得勇利的諒解。

──關於維克多曾經忽視的東西,還有勇利所逃避的東西。

 

「……勇利呢,有過類似的經驗嗎?」

聽到維克多的問題,勇利沉默了一下,才慢慢開口。勇利的聲音低而輕柔,維克多還沒聽過勇利用這樣的語氣講話,他從方才開始便有一搭沒一搭撫摸馬卡欽的動作因而停頓了一下。

「我在底特律受訓的時候,有個很常來找我講話的女孩子。」維持著防備的姿勢,勇利謹慎地說:「某一天,冰場的一個夥伴出了意外,我非常不安。我在急診室外和那女孩一起等待的時候,她為了安慰我,給了我一個擁抱,但我下意識把她推開了。」

「哇喔……為什麼。」維克多淡淡反問,聽起來近乎像在喃喃自語。不知何時,維克多發現自己竟已鬆懈下來,沒能繼續維持平常那種熱烈的語氣,甚至難掩聲音裡頭的疲倦。維克多眨著眼,心底的某部份覺得既抽離又奇妙。他就坐在宛如沒有盡頭的海水前方,面前的景色看起來和聖彼得堡幾乎沒有共通點,身邊只有一隻狗跟一個好像並沒有想像中沮喪的人。這場景儼然帶點超現實的味道,遂使得維克多好似也不再是人前那個光鮮亮麗的維克多。

而一旦他放下那副外殼,骨子裡疲憊不已、幾乎快被胸口那片荒蕪給吞噬的維克多,就慢慢被剝了出來。

 

與此同時,勇利彷彿能從濕度提前感知降雨的雀鳥,注意到了維克多的變化。

 

基於某種難以言喻的直覺,維克多感到勇利似乎向自己靠近了一些。

維克多以前從未覺得勇利這麼有存在感。然而,就在這座海灘,當他突然厭倦無時無刻在勇利面前扮演維克多‧尼基弗羅夫時,維克多也驚覺自己開始難以忽略勇利的存在。僅僅是透過嗓音的細微改變,身旁的勇利幾乎是在維克多表現出疲憊的瞬間就鬆開了他自己的防備,轉而接住維克多不經意透露的那點脆弱。

 

「我想是因為,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在動搖。」

勇利悄聲回答維克多的問題:「……她的行為讓我覺得自己的內心好像被侵入,覺得很不開心。我那時才發現,無論美奈子老師、西郡、優子還是我的家人,都沒有人把軟弱的我當成軟弱的人。他們相信我會好好成長,從來沒有試著踏入我的內心過。」

 

儘管方向有些差異,維克多明白那種感覺,因為他也極度討厭被干涉。

他總是自己判斷、自己決定,從未給人從旁置喙的空間。即便是維克多最為信賴的教練雅科夫,仍沒能在維克多前往日本擔任勇利教練的唐突決定介入一分一毫;而面對於維克多的瓶頸,雅科夫同樣無能為力,只能放維克多獨自解決──就像勇利的朋友和家人也總是讓勇利處理自己心裡的麻煩。

然而,這並不代表當維克多或勇利苦惱的時候,他們不曾期待有人能坐在自己身邊,輕柔地肯定那種無法以言語闡明的困惑。

是故,在他自己有所意識前,維克多已經脫口而出:「勇利並不軟弱,大家只是明白這一點而已。」

勇利沒有回應,也沒有轉向維克多,但維克多從眼角餘光瞥見勇利望向海洋筆端的眼神稍微亮了一些。

 

也因此,維克多猜想,自己一直以來或許都錯了。

儘管維克多先前都沒有發覺,但勇利其實同樣試圖靠近、了解維克多。只是勇利靠近的方式太不具侵略性,也太溫柔,導致維克多自以為是的誤判勇利距人於千里之外。

勇利一方面景仰著維克多,但維克多也逐漸意識到,另一方面的勇利是希望做為對等的人站到自己身邊。假使維克多繼續用他原本的那套做法對待勇利,那麼勇利就只會繼續對維克多敬而遠之,但勇利退得有多遠,實際上就代表他多重視維克多。正是那份重視使得一絲一毫的輕率都會造成真正的傷害。

他一味想要窺見更多的勇利,但卻吝於把自己交出去。維克多又怎麼能在這單方面的索求上,要求勇利滿足他的期待呢?

然而,一旦維克多願意告訴勇利更多自己的事情,勇利便會報以更多。在此之前,維克多從來沒認知過這個事情,直到他真正開始渴望一個人──來自勝生勇利的回應,維克多才終於理解了這顯而易見的道理。

我敞開多少,對方就也會對我有同樣的回饋;如果維克多想繼續碰觸勇利那雙琥珀色眼睛的深處,那麼他也必須不畏懼讓勇利碰觸。這份想法出乎意料地並未讓維克多感到不安,想通之後反而竟覺得理所當然。當此刻的維克多實際明白自己的話語可以影響勇利到何種程度時,他幾乎感到背脊因滿足而戰慄。

 

「勇利希望我用什麼立場和你相處呢?像父親那樣?」

「不……」

「還是兄長?朋友?」

「嗯……」

前述幾個並非正確答案是早有預料的事。勇利沒有接話,於是維克多自顧自地繼續講下去:「都不是啊……那麼就是戀人囉,看來我得好好努力一下。」

聽到維克多的話,勇利馬上被嚇得跳起來,終於看向維克多。他的眼睛在陽光底下,看起來近似帶著金光的琥珀。

勇利面紅耳赤的猛擺手:「不、不是那樣子!我希望維克多只要當維克多就好!」

維克多抬起頭,注視面前的勝生勇利,就連本來都乖乖窩在維克多身邊的馬卡欽都因為好奇勇利突然拔高的聲音而搖起尾巴。

彷彿要說明他自己的話,勇利猶疑了一下,歛下了視線繼續解釋。

「我一直很憧憬維克多。」說著,勇利的臉頰因羞赧而脹紅起來,但他仍鼓起勇氣表達:「不想讓維克多看到我沒用的樣子……所以才那樣躲著你。不過,對於這一切,我會全部用滑冰來抵償。」

 

雖然早就在去年的晚宴聽過醉酒的勇利講類似的話,維克多仍是第一次聽見清醒的勇利如此表白他對維克多的想法。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但維克多仍很高興勇利願意告訴自己。

說到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沒用的模樣,其實維克多也不敢讓勇利發現自己的動搖,因此即便特地找了勇利到海邊,卻沒有辦法看著他。維克多從頭到尾都眺望著海面,或快速流動的雲朵,直到勇利主動注視維克多。

某方面來說,他甚至比勇利還要膽小,只是維克多比勇利更擅長包裝。然而,即便是這樣一個不成熟的教練,維克多也有想傳達給勇利的想法。

 

他朝勇利伸出手──並非在溫泉浴池回應勇利的教練邀請時那般浮誇的動作,而是平實的舉起右手。

「OK,我可不會手軟喔?因為那正是我的愛。」

勇利點頭,並握住維克多的手。那是一隻溫暖的手,從掌心可以感受勇利的肯定。維克多笑起來,藉著勇利的力氣站了起來。他注視對方不再猶豫的面容,維克多也猜想現在勇利見到的自己會是什麼面貌。

 

不知何時,原先堆積的雲層已經散開,陽光大把散落,將整個海面灑滿閃爍的光芒,就連不遠處的長谷津大橋都泛著暖黃。

馬卡欽見兩人都站起,同樣高興地坐直猛搖尾巴。

勇利受到變化的光線吸引,轉過身注視那片景色良久。最後,他的目光回到維克多身上。睽違已久後,勇利終於向維克多露出一個真正的笑容。

 

「快看,維克多,終於放晴了。」

 

兩人離開海灘後,氣氛不再凝重。

他們決定先休息一天,沿著海岸的步道帶馬卡欽散步。

勇利那時才告訴維克多,他拜託朋友作的那首曲子,其實最初是希望能以音樂表現自己的滑冰人生。不過,結果如維克多所聽見,是一首不夠強而有力的曲子。

「這也難怪,因為我那時就是拜託她用我的形象來作曲啊!她表現得很好呢,幾乎分毫不差,對於我這種不知怎麼總是贏不了的性格。」勇利仰起頭,苦笑著說。雖然他極力忍耐了,但維克多仍可以看見在勇利眼裡閃爍的水光。儘管如此,勇利依然在微笑,既像是自嘲,也是決心改變的那種笑容。

 

如同他先前所說,維克多並不認為勇利軟弱。

事實上,他相信任何能站在冰場十年,甚至爬上國際舞台的選手,都遠遠稱不上軟弱。在所有的體育競賽中,花式滑冰的選手跌倒受傷的比例也是數一數二。就算跳躍失敗摔在冰面,仍要馬上爬起來繼續滑行。至於練習時候究竟摔了幾次,那更是數都懶得去數。每次脫下冰鞋時,就算已經有作保護,腳仍是千瘡百孔,不管是外傷還是內傷都在叫囂著疼痛,痛苦打從一開始就和這項競技如影隨形。

即便如此,依然要完成每一次演出,每一個跳躍、每一個步伐、每一個旋轉都要比前一次更好,這就是他們身為花式滑冰選手的驕傲。

也因此,維克多相信能為了滑冰付出一切的勇利,絕對是一個堅強的人。

 

勇利告訴維克多,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惦記著那首曲子,希望能拜託朋友幫他重新編曲,維克多同意了。

在曲子改編完成前,為了不要延誤進度,勇利拜託維克多將他會的跳躍都教給自己。在跳躍方面,儘管維克多的技術無話可說,但體力卻是勇利更勝一籌。差不多是在第一百萬又零一次的示範和練習後,維克多簡直累慘了,而勇利卻仍能請求維克多再跳一次。

「哇噢,這是第幾萬次了?」

「是第十三次。」聽到維克多的反問,勇利一本正經的回答。

維克多算是妥協了,他無奈的彎下腰,為了準備下一次跳躍而拍打積在冰刀的冰屑,一邊嘟噥:「……我從以前就覺得,勇利的體力還真好啊。」

沒想到對方還真乖乖應聲:「嗯,這是我唯一的優點。」

某方面來說,勇利這種在奇怪地方拙於察言觀色的個性實在傷腦筋,但又讓人氣不起來,因此維克多只好繼續發牢騷:「記得之前勇利說過,比賽的時候就算再緊張也會肚子餓吧?沒受過什麼大傷,又比我年輕……」

就算是維克多,鄰近比賽的時候也會緊張,那時他就會很不想吃東西,但勇利似乎恰恰相反,不在比賽前填些食物進肚子反而會心神不寧的樣子。平常吃東西的時候,更像倉鼠一樣努力的塞食物進嘴巴。雖然因為有鍛鍊,不至於變成之前那副小豬的樣子,但果然還是不注意不行──就在維克多不著邊際的亂想時,驀地感到頭頂傳來一股輕柔的壓力。

他狐疑地抬起頭,才發現剛剛是勇利用手指按住了自己的髮旋。

 

維克多一時無言,勇利則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慌慌張張的想要道歉,但為時已晚。維克多伸手慢慢按住頭頂:「就這麼……危險嗎?」

「不不不,完全沒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勇利連忙保證,即便如此依然無法安撫維克多因此受到傷害的心靈。

就在勇利連聲勸慰中,維克多哀嘆著趴倒在地:「啊啊,好挫折,無法振作了……」

討厭啦、才不想跟雅科夫一樣禿頭──等等莫名其妙的句子接二連三從維克多嘴裡冒出來,勇利則滿臉困擾的試圖勸阻維克多不要倒在冰上。

 

好不容易等維克多終於聽話從冰面起來時,上衣已經有一半濕透了。

「就算這樣依然無法平撫我所受的打擊。」起來以後,維克多繼續堅稱。最後,不知拿他如何是好的勇利乾脆把維克多先拖回場邊,丟了羽絨衣要維克多穿著,然後以一種照顧大齡孩童的態度開始翻找更換的上衣和毛巾。

所幸為了練習後隨時都能替換,他們都各自帶了幾件備用的衣物。維克多在勇利難得非常強硬的態度下屈服了,被趕去換了新的上衣。他從更衣間一出來,便看到勇利滿臉尷尬的提著兩瓶罐裝咖啡,將其中一瓶熱飲塞到維克多手上。

 

「真的一點都不薄啦……」他小聲地說,而這讓維克多幾乎笑出來。勇利略帶惱怒的瞪了憋住聲音偷笑的維克多一眼,才悶悶補充:「我只是覺得,那個髮旋很可愛而已,因為維克多比我高,很難得看到頭頂……所以才……」接下去的話,勇利講不出口了。

他猛然掰開瓶蓋,洩憤似的用力喝了一大口,旋即又被燙得猛呵氣。於是,維克多再也忍不住笑。

他抱著肚子坐在勇利旁邊,笑得眼淚都快掉下來。勇利無可奈何地看著維克多,臉頰泛起的紅霞仍未褪去,又因為練習時的勇利基本上不戴眼鏡而格外明顯。

最後,扛不住羞恥的勇利宣稱:「我要繼續練習了。」就一溜菸地撇下維克多跑回冰上複習剛剛新學的跳躍。

 

維克多獨自坐在休息區的長板凳,遠眺滑行的勇利。

回到冰上之後,勇利顯然很快就把方才的鬧劇拋諸腦後,一下子便冷靜下來。維克多認為,這種專心一意的死心眼也是勇利的優點之一。他一邊想著,一邊啜飲還沒喝完的熱咖啡,右手不自覺的摸上方才勇利手指碰觸的地方。

雖然不想面對任何跟頭髮有關的問題,但維克多卻一點也不反對勇利多靠近自己一些。如果勇利的手能順著維克多的頭髮一直梳到他的臉頰,那就更好了。作為人類的其中一個要害,撫摸頭頂等同是將自己脆弱的部位暴露出來。然而,即便被碰到了頭部,仍不用害怕被對方傷害,並深知對方會珍惜的對待自己──這個行為本身就帶有某種難以名狀的親暱和安穩。

對維克多來說,他未曾允許別人如此做過。恐怕就算有,也是在他還很小很小的時候,久到維克多都記不清楚了。

──所以,其實有一點高興。

思及此,維克多不禁悄悄彎起嘴角。

 

就在兩人遠較先前融洽的氣氛中,勇利心心念念的曲子終於改編完成了。

收到曲子的當晚,勇利迫不及待的衝到維克多房間,也顧不得維克多已經入睡了,只想快點把曲子給他聽,甚至還不小心踩到了睡在床尾的馬卡欽尾巴。睡眼惺忪的維克多被滿臉期待的勇利盯著,連動都懶得動的讓勇利把耳機塞進耳朵裡,然後樂聲響起。

維克多瞬間醒了。

他幾乎是立刻就點頭同意,面前的勇利跟著綻開笑容。

 

而一旦樂曲確定以後,緊接而來的跳躍編成和舞蹈動作的設計都順暢得不可思議。維克多和勇利沒花多少時間就達成共識,剩下的就是熟練與詮釋的部分而已。

相較於之前只有鋼琴獨奏的Demo曲,勇利拜託朋友重新編曲的版本不只節奏改變,還增加了原先沒有的弦樂部分。

 

起先只有鋼琴的獨奏,就像在下著雪的地方反覆徬徨。

漸漸地,小提琴加入了。

新加入的弦樂像是在引導鋼琴前進,演奏出流暢的旋律,然而又好似自顧自在吟唱。鋼琴細細碎碎的音符追著小提琴的音色,彷彿想要模仿對方一樣,不斷以斷點吃力的跳躍。好不容易,小提琴終於回過頭拉住鋼琴,整支樂曲迎來第一次的飛揚。

兩種樂器互相交纏,接著猛然落入沉靜。

小提琴的聲音退開了,只剩鋼琴再次獨白,輕聲呢喃。

然而,相較於起初破碎的音調,這次的鋼琴在沉靜中緩緩增強,組合出嶄新的力量。細小的跳音不再猶疑,節奏加快,音量放大。終於,小提琴輕柔地重新回到演奏。此時樂曲來到最後的高潮,就像在冰上熱烈的舞蹈,展開的雙翼不斷攀升。就在往上盤旋的旋律之中,小提琴和鋼琴雙雙慢下來,直到樂聲漸弱,一同隱去。

 

維克多不清楚勇利究竟跟他的朋友講了什麼,但維克多認為,能夠做出這首新作的朋友恐怕是刻意將原先那首柔弱的曲子交給勇利。

據說那位朋友是勇利在底特律時還算經常往來的友人。她很喜歡勇利充滿渲染力的舞蹈,因此願意替勇利編曲。維克多猜想,不管是先前那首曲子,或現在這首改編的曲子,或許那位朋友也想透過樂曲傳達某些訊息給勇利也說不定。

──只是,不曉得勇利有沒有收到來自對方隱微的鼓勵就是了。

「勇利,這首曲子的主題變了?」在試聽完曲子的隔天,維克多爽快的排好跳躍編成後,他問了勇利。

這不是一個問句。

很顯然地,曲子裏頭有某些本質性的東西發生了改變,只是維克多希望能聽勇利親口闡明。

「……嗯。」

「怎麼說?」

勇利捏著維克多剛寫給他的筆記,侷促的望了維克多一眼,才一口氣回答:「……新的主題是『關於我的愛』。」

根基於勇利在冰上所感受到,可以囊括為愛的存在來重新編排的曲子。

對此,維克多瞇起眼睛露出微笑,毫不保留的給予讚揚:「是最棒的主題呢!」

 

以勇利所感受到的愛為主題,這首曲子一如勝生勇利本人。

在那不變的澄靜之中,隱含著勇利深藏的自卑、寂寞與悲傷,也包容了勇利所感謝、珍惜、不容退讓的事物。

而在鋼琴為主的基調,小提琴的存在格外突出。

在說明整首曲子的理念,好讓維克多更順利編舞時,勇利曾把友人寄給他的信拿給維克多看,希望能幫上維克多的忙。維克多沒花太多時間就理解,樂曲裏頭的小提琴正是代表他自己。

 

──『勇利,沒想到維克多‧尼基弗羅夫會成為你的教練,我真替你高興,也很開心你一直惦記這首曲子。如同你所說,不管再怎麼畏懼,我們都不能放棄對他人敞開心胸,如此想必也能得到更多回應。抱持這樣的想法,我重新改編了曲子,希望這首新的曲子會更適合新的你。

期待能看到你在冰上的演出。

P.S. 為了獎勵那麼努力的勇利,我在曲子裏頭藏了小小的驚喜,希望你能發現。』

 

維克多問了勇利是否後來有找到那個驚喜,勇利默默搖頭。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他不無苦惱地說:「她一定會很高興。」

「嗯,我也這麼覺得。」維克多微笑著回答。

他想,自己或許不該直接告訴勇利,曲調之中藏著「維克多(Ви́ктор)」的這件事。不懂俄文的勇利自然聽不出來,但對維克多來說,藏在鋼琴獨白裏頭呼喚自己名字的低音簡直刺耳到難以忽略的程度。

 

──勇利這傢伙,究竟都跟讀音樂大學的女孩子講了些什麼!

思及此,維克多不禁難得感到面紅耳赤起來。儘管如此,他仍然記住對方的郵件地址,傳了訊息給她:『很不錯的驚喜。』

對方很快就回覆維克多。

『不客氣,只是順道替勇利送了個小禮物。你知道,他畢竟是個日本人,他們這些傢伙永遠只會拐著彎把話告訴你。』

 

見狀,維克多當場忍俊不住。

身旁的勇利雖好奇維克多在笑什麼,但他可不打算太早讓勇利知道,要不就太無趣了。維克多連忙把手機收起來,打著哈哈把勇利推回場內,果然換來對方連聲抗議。維克多格外喜歡這樣和勇利插科打諢。有時候,因為太快樂了,他甚至希望光陰就此暫停,好讓自己可以慢慢品味回味。

 

然而,時間總是不會等人,而無論維克多或勇利都必須繼續前進。

 

兩人在長谷津的時光倏忽即過。轉瞬間,新的賽季已近在眼前。

趕在賽季即將來臨前,維克多問了勇利,那首他們共同製作了好幾個月才終於完成的曲目究竟該取什麼名字。勇利的朋友沒有幫曲子定名,她將最後的權利留給勇利,希望讓勇利自己命名。

聽見這個問題,勇利點頭,顯然早有準備。

 

就在維克多的注視中,勝生勇利拿起筆,毫不猶豫的在燒錄了曲子的光碟寫下曲名。維克多看著曲名,輕笑起來:「嗯,完美。」

 

曲名是「Yuri on ice」。

──《冰上的勇利》,對維克多來說,無疑也是最棒的命名。


---

TBC.

總括這洋洋灑灑的一萬九千字,其實只有一個重點「心型嘴的俄羅斯人為了勇利選手簡直操碎了心,才發現愛竟是痛苦並快樂。」然而他終究會成功,畢竟他有著愛心型的嘴巴,嗯。

感恩讚嘆考據出Yuri on ice 46小節小劇場的強者。

完畢。(赤腳光速奔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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