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我深愛的偽蒸氣龐克式背景(笑)
老流氓還是流氓，但這邊的艾倫只有十歲。反正他們本來就有巨大的年齡差了這是萌點，所以還是(未來進行式的)利艾www
而且，就算是十歲也總有一天會長大。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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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陰雨的九月。
空氣泛著濕意，煤氣加上潮濕，使整座城市聞起來像放了太久而生鏽的鐵絲球。夾雜灰塵的城市空氣隨著每一口呼吸刺進鼻子，甚是惱人，且雨一直要下不下的飄個不停。幾年前才剛鋪好的石磚路已經髒得無法分辨原石的顏色，石磚上蓋了泥巴，路面不平之處則積了髒水。泥巴，以及煤氣渣，灰樸樸的房屋，還有無數板著臉拉緊衣服穿行的路人，大抵便是利威爾現在行經的主要景觀。
人群往幾個方向流動，一部分在河邊市集採買物品，一部分則剛從工廠下班或要去交班。
馬車從人群勉強讓出的道路中央跑過，留下難聞的馬屎，又被毫不在意的行人踩過。河面上，天空呈現鬱悶的奶灰色，河水則是流速滯緩的油黑，上面還浮了點垃圾。幾座石橋橫過河面，附近有違規搭建的船務。人群的衣著一點新意也沒有，大多不是褐、便是土紅，或是洗白的深藍絨布。就連市集攤販的蔬果亦彷彿表皮蒙上灰塵，看上去死氣沉沉。
利威爾跟著人群走到橋頭。
在人群裏頭，他一下子就找到自己要找的人。艾倫裹著毛毯蹲在牆角，眼睛像野生的小獸似的不住四處打量，他不曉得從哪裡找到報紙，看完以後擺到旁邊，現在正觀察著行人。在利威爾看來，男孩身上的綠色外套幾乎可算是整個街道唯一醒目的色彩，他充滿精神且好奇的表情也和行人平板的臉孔格格不入，幾乎無法錯過。
『噓，過來。』
他在心底出聲。
艾倫聽到聲音，警覺的抬起頭。然後，他也看到了利威爾。艾倫隨即露出笑容，他站起來，三步併作兩步的跑到利威爾身邊。
「我以為你晚點才來。」
「我提早辦完事情了。」
「喔。」
艾倫把毛毯包成一綑，用空出來的手抓住利威爾。儘管艾倫可能碰過報紙油墨，利威爾仍允許他這麼做。他牽著艾倫走出石橋，往市中心的廣場前進，幾隻鴿子受到利威爾的腳步驚嚇，拍動翅膀上下撲騰。艾倫轉過頭，饒富興味地看驚慌失措的鴿群飛入天空。
鴿子在天空盤旋一陣子，又降了下來。其中幾隻停在新架好的煤氣燈上頭，工廠的灰塵繼續跟著雨水漫天蓋地的浸濕行人的肩膀。
艾倫把注意力從鴿群移開，開始興致勃勃的抓著利威爾說話：「利威爾，我造你說的做，結果旁邊的人真的都沒注意到我喔。只有鳥跟老鼠發現，我還有給他們麵包屑吃。」
「結果呢？」
「就跟他們交上朋友了。」
「倒還不錯。」
「然後，我有問他們，有沒有看到利威爾先生在找的傢伙。他們說，會幫忙留意看看。利威爾先生有找到嗎，你要找的討厭鬼？」
「有，今天抓到一個。」
「那太好了。」
艾倫開心的表示。就算是在陰沉的街道，艾倫的綠色眼珠子依舊閃閃發亮，臉頰也很紅潤，老是話講個不停，和利威爾剛把他撿回來那時候相差很多。利威爾雖然也僅僅接近過艾倫一個孩子，不過，他仍認為那才是正常十歲兒童該有的模樣。他暫緩腳步，艾倫也跟著慢下來。
「怎麼了嗎？」
利威爾說：「你看看那裏。」
「工廠的牆壁？」
艾倫順利威爾目光方向看過去，注視河川附近灰色的工廠圍牆。接著，又往旁邊看，他睜大眼睛發出驚嘆：「噢！」
一大一小的兩個人站在河岸旁邊，望向被倒掛在工廠牆邊的男人。男人被倒掛著張開嘴，臉脹成紫色，身上大概是纏著工廠的繩索。不過，由於工廠附近的臭油味太重，屍體本身的臭氣倒全掩蓋過去了，才使得行人不察而繼續走這條路。路過的行人有幾個跟利威爾他們一樣停下來，還有人張大嘴望著這奇異的景觀。
「簡直就像蝙蝠一樣。」艾倫由衷讚嘆。
利威爾卻不以為然：「說這廢物像蝙蝠的話，對蝙蝠就太失禮了。」
「好吧，我不該說他像蝙蝠。」艾倫的目光仍直直瞅著男人的屍體，一點害怕或厭惡的樣子都沒有。
「那麼他該是什麼？」
艾倫思考了一下回答:「爛掉的人類？」
「正確。」
利威爾一邊和艾倫閒談，一邊拉著男孩稍微後退到路邊。
他慢條斯理的撐開傘，艾倫好奇但很節制地朝傘外望。就在利威爾把傘撐開的幾秒後，一輛疾馳的馬車在他們面前停下，讓路面水窪跟著濺出髒水。圍觀的行人紛紛尖叫躲避水花。馬車徹底停下以後，從車裡跳出兩個警察。利威爾將傘給收了回來，拍拍他乾淨的黑大衣，艾倫笑出聲音。
「真不愧是利威爾先生。」
「就算是你，大概也不想被那種水濺到。」
「對，就算是我，也一點都不想。」艾倫老實承認，他的眼睛轉啊轉，掃過路邊的行人：「啊，有個路過的姊姊也被噴到水了。」
利威爾看往艾倫手指的位置。
在那裏，有個女孩正懊惱地拍著她的裙襬。這條路大概本就是她平常慣行的路，走到一半發現有人死在路上，要繞路也來不及，才想加快腳步。沒想到，因為馬車突然開過來，她的裙襬上頭已經滿是泥巴印，連原先抱在懷裡的蘋果都掉到地面。搭馬車過來的其中一個年輕警察頻頻對她致歉，但那女孩不太理他，把自己的東西用牛皮紙重新包好，扁起嘴趴搭趴搭的跑掉了。年輕警察追了幾步，佩特拉小姐、佩特拉小姐的喊，又垂頭喪氣地回來。圍觀的人群發出訕笑，老一點的那個警察拍拍年輕警察的背，笑著搖頭。接著，老警察開始驅趕人群，行人還想對屍體交頭接耳，都被趕到一邊去。年輕警察看著屍體，滿臉不知所措。
至於那老的警察，則是相當無奈的模樣。
「真可憐，被喜歡的女人甩了。」
艾倫看著年輕警察，幸災樂禍地說。
「艾倫，別這樣。」利威爾嘆氣，對孩童本能的天真與殘酷──特別是針對情場失意的成年男人，一點辦法也沒有。艾倫靠向利威爾，露出無辜的表情：「我喜歡剛剛跑走的姊姊，她很不錯，配那個呆警察太浪費了。」
「你這麼覺得？」
「嗯。」艾倫篤定的點頭。
另一廂，警察們似乎終於注意到利威爾的存在，年長的那個朝他們走過來，脫下帽子致意，利威爾也向他點頭。
「先生，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
「上次承蒙您照顧了。」
「哪裡，我才是托你們的福。」
「您是有事來到這附近嗎？」
「不，我只是碰巧散步到這裡而已。剛剛才從埃爾文那邊回來，順路逛了一下河邊市集，卻看到這種景象。」
艾倫把臉頰靠上利威爾的手臂，一副很無聊的表情，但卻豎起耳朵聽利威爾和警察的對話。一隻烏鴉飛到附近的路燈，艾倫朝他努努嘴，發出「安靜！」的信號。
「最近接二連三發生這樣的事情，奈德廳長也很不容易呢。」
「就是說啊！」年長的警察用手帕擦汗，苦笑著望向男人的屍身：「實在是很棘手呢，不曉得埃爾文爵士有何想法。」
「他想必也有在密切注意。」
「最近博覽會要到了，是最不能出差錯的時候，偏偏麻煩事卻挑這時候不斷的來…」年長的警察如此抱怨。說著，他突然注意到艾倫。
「咦，我不知道您有養貓。」
利威爾跟著看向艾倫。
艾倫堆起笑臉，朝利威爾舉起拳頭揮了兩下。
「喵。」他促狹地學貓叫。
「是個脾氣不好又愛亂跑的傢伙，您上次來的時候，這傢伙就自己跑出去玩了。說實話，我也鬆了口氣，他雖然黏我，但對陌生人相當不友善。」
「哈哈，貓都這樣嘛！」
年長的警察笑著說，默默地收回想要逗弄貓的動作。他們又寒暄幾句，直到利威爾掏出懷錶。
「看來時間不早了，容我先告辭。」
「啊，好的，您慢走。」
年長的警察畢恭畢敬地回答。
利威爾走了一後，看上去是個老好人的警察跑回年輕警察在的地方。艾倫回過頭，跟著利威爾踩起大步。沒過多久，兩人就脫離河岸和工廠區，走到城市的中心。四周商店林立，斑駁的壁面貼了滿滿的告示，櫥窗展示物品。利威爾帶著艾倫走到城市的流浪作家之街。
街名牌用矯作的花體法文寫成，就釘在已經沒有人記得的原街名正上方。
艾倫才剛跟利威爾學會一些法文，他大聲念出街名。
明明是一個成年男子帶著男孩，但在旁人看來，卻是一個沉默的男人與一隻在他腳邊繞的綠眼珠仔貓，就連倒映在商店櫥窗的影像，也是男人與貓。
「看吧，我是隻好貓。」艾倫邀功似的說。
利威爾隨口敷衍：「是、是。」
「那個警察也被我騙過去了。」
「但你可沒辦法像貓一樣飛簷走壁。」
「唔。」
艾倫無法回嘴，負氣地鼓起臉頰，別過頭不說話了。
利威爾看了好笑，他指指商店街的圍牆。
「這裡也有一些法文混在你已經會的字裡頭，你要不要念念看？」
艾倫被轉移了注意力，端詳壁面滿滿的海報幾下，輕易的就忘記自己剛剛還試圖跟利威爾生氣。
他抓著利威爾一張一張的唸出海報文字。
「新藝術大展，前所未見的創意與作品，門票只要兩塊。」
「畸人、南美大蟒蛇、世界第一胖的男人跟女人，你不能錯過的華麗表演！」
「紡織工廠增求女工。」
「新濟貧法案推動──狗娘養的垃圾…利威爾，那是什麼意思？」
「是髒話。」
「我可以學嗎？」
「你不需要學，只要知道就好。」
「噢。」
「繼續念。
「好！」
艾倫搜尋沒念過的海報，再次清快的朗誦。
「小心妖魔，妖魔會擄走婦女孩童。」
「大特價。假髮、過期報刊，各種裝飾品與香水。」
「徵求寫字員。」
「號外，殺人醫生依舊潛逃，雷斯家命案的後續消息…嘿，那是我的新聞！」艾倫停下朗誦，他放開利威爾跑到海報前仔細閱讀。良久，艾倫看完對十歲的他還有點艱澀的內容。他後退幾步，轉過身扯扯利威爾的大衣袖口，有點傷心又義憤填膺地說：「那不是真的，這個新聞說謊，我爸爸是被冤枉了。」
「你我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利威爾回答。
他拍拍艾倫的頭：「可是，人們往往只願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情。」
「那樣很過分。」
「當然過分。」利威爾涼涼的說：「要繼續走嗎？」
艾倫再次盯了海報一眼，毅然決然轉頭：「要。」
他們購買了幾本書，然後繼續走。流浪作家之街雖然號稱一條街，但裡頭實有無數彎曲的巷弄，以及藏污納垢的排水溝。因為怕書被雨打濕，利威爾撐起傘，艾倫則從一塊石磚跳到另一塊石磚，故意跳過積水的地方。但在看到路邊淋雨的乞丐時，利威爾的腳步絲毫沒有慢下來，艾倫看了看淋雨的窮人，並沒有對利威爾抗議，他只是抓著利威爾小聲提問。
「利威爾。」
「什麼？」
「剛剛那個叫佩特拉的女生，就是被水潑到的那個，我在自己跑出去的時候，看到她把麵包分給淋雨的小孩。」
「噢？」
「但她走了以後，小孩馬上被更大的人打倒，麵包也被搶走了。所以，她做錯事情了嗎？」
利威爾想了一下，然後回答：「我想，不能這麼說。」
「為什麼？」
「她沒有做錯，只是有時候，純粹的良善無法解決問題。」
「那邪惡？」
「當然也沒有辦法。」
艾倫好像很失望地低下頭。
「你很喜歡她？」
「嗯。」
「那就等吧。」利威爾說：「如果她真的是你我認為的那種人，總有一天，她會自己到我們這裡。」
說著，他在一間不起眼的公寓前停下腳步。
公寓的信箱釘了薄木板，上面潦草的寫了「韓吉佐耶，占星、算數與科學化塔羅牌。」艾倫往前跑上公寓門廊，踮腳拉動公寓的門鈴。利威爾跟在他後面，把收好的傘放到公寓門廊的傘桶。
半晌，門後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
「韓吉，我們買書來看你了！」
沒等門開完全，艾倫就搶先大喊。門後被喚作韓吉的女人半蹲下來，撥開一頭亂髮，朝艾倫露出微笑。
「嗨，艾倫。」
韓吉側過身，讓艾倫進屋。
然後，她看向利威爾。
「不讓我進去嗎？」
利威爾問。
「真是…看你這身黑壓壓，還有那萬年冰凍的臉，會不會對發育期的艾倫造成不良影響啊…」韓吉拉開門，退後幾步：「請進。」
利威爾踏進屋內，他環顧四週。
韓吉順手將門帶上。
「不要客氣，就當自己家──我是想這麼招待你啦，不過，你也知道這屋子很有脾氣，不一定每次都聽我的話。艾倫雖然被詛咒過，但到底有一半還算人類小孩，你就比較麻煩了，要往三樓以上走的話記得叫上我。」
「你的屋子還在鬧脾氣?記得上次只有頂樓不能去。」
「哈哈，是啊…」韓吉乾笑幾聲：「上個禮拜不小心做個派卻把廚房炸了，屋子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一直把我的房間換來換去。」
「那可真是遺憾。」
利威爾沒帶多大同情的說。
他轉頭尋找艾倫，後者已經搶先跑到書櫃旁邊了。
「還是一樣喜歡書啊，那孩子。」
「嗯。」
「我這邊有幾本新的地圖冊，剛好可以給他看…」說著，韓吉邁開腳步往艾倫走去。利威爾沒有動，他看韓吉跟艾倫在說話，便走到門邊。從韓吉佐耶公寓的大門假窗玻璃看出去，可以看到追蹤利威爾而來的術士使魔。使魔無法接近韓吉佐耶之屋，它附在人群裏頭，自以為能遮掩蹤跡。
利威爾隔著玻璃睨向對方。
他不像跟艾倫說話那樣以意念相傳，也沒有直接說話。利威爾對著不速之客蠕動嘴唇，使魔驚恐的猛然回頭。
利威爾的手貼上玻璃。
那使魔顫了一下，被它附身的人類繼續往前走，使魔則被硬生生定在原地。
『看在韓吉的面子，我今天不殺你。』
無形的壓力慢慢壓到使魔身上，它發出無聲的尖叫。使魔幾度想要掙扎，但徒勞無功。就在使魔就快被擠破的時候，利威爾終於放鬆壓力。
術士的使魔撿回一條命，它哆嗦著望著利威爾。
『滾。』
利威爾命令，對方忙不迭的消失蹤影。
他放下手。回過神，利威爾才看到韓吉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做什麼？」
「我認識你那～麼久，可不知道自己的面子有這樣大。」韓吉努努坐在沙發上迫不及待地開始看書的艾倫。
利威爾瞪了她一眼，韓吉大笑起來，艾倫從書本抬起頭疑惑地打量他們。
「用不著你多事。」說著，利威爾越過韓吉，走到艾倫旁邊，聽後者高興的說他又學了幾個拉丁文單字。